鄧百川臉上的市儈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的算計和深深的後怕：“操……陳隊，你這麼一說……是有點道理。這次行動保密級彆很高，按說不該出這麼大紕漏。如果是警隊內部有人被收買，故意製造阻礙……媽的，這就解釋得通了！”他肥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座椅扶手上敲擊著，發出噠噠的輕響，“難怪你這麼痛快就讓他們走了……打發了那些普通警員，是為了方便之後內部肅清？”
陳斌武眼神幽深，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沉重地點點頭：“24小時……他們隻給了我24小時。這24小時，不僅僅是要撬開這三個棒子的嘴，弄清楚萬神之恩、歸樹儀式和那個‘門’！更重要的是，這24小時裡定海閣能拿到什麼信息，比交給普通的警務係統……更安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談和鄧百川，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交給他們，證據可能‘意外’損毀，關鍵證言可能被篡改，甚至可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意外死亡’滅口！而這份‘意外’……我們找誰說理去？！那些督察警司的背後是誰？是哪個盤踞在警隊係統裡的鬼手在操縱？不查清楚，我們永遠不知道刀子會從哪個角落捅過來！這次他們能給傳送爭取時間，下次就能在關鍵時刻要了我們的命！”
車廂內一片死寂。連拘束艙裡金正勳痛苦的呻吟都仿佛被刻意壓低，隻餘下越發沉重的呼吸聲。陳斌武的話像冰冷的鋼針，刺穿了表麵的成功，將底層汙濁的淤泥和致命的利刺暴露在幾人麵前。那場蹊蹺車禍背後可能指向的警隊內鬼，如同一片濃重的陰雲，瞬間籠罩了這原本成功的抓捕，給即將在定海閣進行的審問增添了一層更加凶險、更加深不可測的背景。
林談的眼神徹底結冰。他緩緩握緊拳頭，骨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港島警隊內部的蛀蟲？天門又或者是萬神之恩這類勢力的棋子？這一切，都可能導致拯救曲哲的情報被湮滅！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定海閣隔離倉裡，曲哲痛苦掙紮、半人半木的慘狀，還有那焦痕勾勒出的“門”的圖案。時間！線索！現在任何拖延和阻礙，都直接威脅著他唯一兄弟最後的生機！
“明白了。”林談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冰冷，“陳隊，這24小時，該怎麼做，你來統籌。但問訊的方向，必須跟著‘歸樹儀式’和‘門’的線索走。我要知道他們從曲哲身上剝離的關鍵數據和‘門後模型’在哪裡，要確定阻止他繼續樹化、甚至……逆轉的可能性！至於警隊裡的問題……”他幽深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極度危險的光芒，“等我們拿到東西，解決眼前最大的麻煩，再慢慢算。不論怎麼說，我們都是絕對服從國家的安排的！”
他的堅決，赤裸裸地彌漫在封閉的車廂內，冰冷刺骨，如同實質。鄧百川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上又堆起那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諂笑：“對！對！林老弟說得對！先解決當務之急！陳隊你放心，定海閣那邊，保管讓這三個棒子把小時候尿床的事情都吐出來！”
陳斌武看著林談眼中那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意和決絕，沉重地點了點頭，眼中也閃過一絲狠厲：“好。回到定海閣，立刻開始！醫療救治隻是幌子，我要的是情報！用儘一切‘安全手段’！讓革離他們準備好所有需要的‘輔助’設備！”
救護車加速，如同黑色的幽靈，穿過燈紅酒綠的市區，鑽入隱秘的地下通道，朝著那隱藏在繁華表象之下、代表著墨家古老力量與科技的“定海閣”駛去。而車上的三個人，心中都明白，接下來的24小時，是一場與時間、與痛苦、更與深藏在體製內部毒瘤的殘酷賽跑。審訊室裡的俘虜，將是他們撬開關鍵真相的鑰匙，也可能成為引爆另一場災難的導火索。鋼鐵堡壘的內部陰影，比外部的敵人，更加致命，也更加難以防範……
定海閣深處，並非那處核心的“困龍井”實驗室，而是位於其下層，一處由古老青銅整體澆鑄而成、刻滿了鎮壓與禁錮符文的密室。這裡被稱為“鎮魘室”，是墨家定海閣專門用於處理最汙穢、最危險之物的所在。空氣冰冷，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鏽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亙古地心的冰冷氣息。厚重的青銅牆壁隔絕了內外，連空氣的流動都帶著滯澀感。
三名俘虜被從拘束艙中粗暴地拖出，固定在冰冷的、同樣刻滿符文的青銅審訊椅上。他們的傷勢經過定海閣醫療組極其短暫的基礎處理，勉強吊住了性命，但斷腕處滲出的血已經將繃帶浸透成黑褐色，胸口中槍者的呼吸如同破風箱，金正勳臉上的傷口翻卷，眼神卻依舊閃爍著狂熱與怨毒的異光。
時間在倒計時，每一秒都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眾人心頭。陳斌武、林談、鄧百川、張欣櫟以及七指婆婆都站在單麵可視的厚重強化玻璃觀察牆後，神色凝重。空氣中彌漫著焦躁與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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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規手段太慢了！”陳斌武看著生命體征儀上金正勳等人急速消耗的數據，聲音急促，“他們受過專業的意誌抵抗訓練，又有那種邪神力量的加持，撬開嘴起碼要幾天！我們沒有幾天！隻有24小時！”
“那就隻能走捷徑了！”鄧百川咬了咬牙，小眼睛裡閃過一絲肉痛，但更多的是決絕，“我認識一個人，‘鬼迷眼’譚大同。港島鬼眾道裡，論‘勾魂攝魄’的歪門邪道，他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專門對付那些嘴比死鴨子還硬的家夥！不過……這老小子脾氣古怪，出手一次代價不小，而且這種強行侵入被邪神加持過的腦子，風險極大！搞不好……”
“搞不好就是魂飛魄散，或者被邪力反噬成白癡！”七指婆婆陰惻惻地接口，眼中卻帶著一絲病態的期待，“但眼下，還有更好的法子嗎？鬼知道是哪幫狗日的爪牙在警隊裡盯著，時間一到，這幾個棒子被帶走，他們就算不死在押運路上，也會在審訊室裡變成什麼都不會說的‘白癡’！那點秘密就永遠爛在他們腦子裡了！”
“叫他來！代價我付！”林談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觀察牆內金正勳那雙充滿怨毒與褻瀆的眼睛，仿佛要將那靈魂深處的秘密強行挖出來。為了曲哲，為了那扇以生命為代價畫出的“門”，任何風險都值得一試！
鄧百川立刻掏出衛星電話，用極其隱晦的黑話下達了指令。
不到半小時，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印著廉價夜總會廣告的舊t恤，趿拉著人字拖，頭發亂如鳥窩，麵容枯槁如同縱欲過度的中年乾瘦男人，在一個鬼眾道弟子的引領下，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他便是“鬼迷眼”譚大同，其貌不揚，唯有一雙手指節異常粗大、指甲縫裡滿是汙垢的右手，缺了一根食指，斷口平整光滑，如同被某種極其鋒利的東西瞬間切掉。
“媽的，鄧胖子！深更半夜擾人清夢，這次沒三根大黃魚加三瓶上好的路易十三，老子可不乾！”譚大同進來就嚷嚷，目光掃過觀察牆內的情況，尤其是感受到金正勳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混亂的氣息時，渾濁的眼珠子微微一縮，但隨即又被貪婪和一種挑戰欲覆蓋，“喲嗬？邪神的狗崽子？有點意思！不過……這活兒可燙手得很呐！”他搓著那幾根粗大的手指，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給你！隻要問出我們要的東西！”鄧百川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同時打了個眼色，立刻有手下抬進來一個沉甸甸的小型保險箱打開，裡麵是碼放整齊的金條和幾瓶頂級洋酒。譚大同眼睛瞬間直了，貪婪地咽了口唾沫。
“嘿嘿，鄧老板爽快！”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臉上的嬉皮笑臉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和專注。他走到觀察牆前，隔著厚重的玻璃，仔細地、如同打量獵物般審視著金正勳。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深處，開始閃爍起一種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幽綠的光芒。
“就那個臉破相的，他腦子裡的東西最值錢！”譚大同指了指金正勳，然後轉身對張欣櫟說，“墨家的娘們，給我開個口子，能量彆太強，會乾擾我施法！再給我找一間絕對安靜、沒有任何能量乾擾的靜室！”
很快，譚大同被帶到了鎮魘室隔壁一間同樣由青銅鑄造，但內部空無一物，四壁和天花板地麵都刻滿了特殊隔斷與靜音符文的絕對靜室內。張欣櫟親自操作，通過預留的法陣接口，為譚大同在精神層麵“搭橋”，將他極其脆弱的精神觸須小心翼翼地延伸向被重重禁錮的金正勳。
譚大同盤膝坐在冰冷的青銅地板上，雙眼緊閉。他缺了一指的右手以一種極其扭曲怪異的姿勢結成一個法印，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豸在枯葉上爬行摩擦。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精神誘導和穿透性的力量，如同細密堅韌的蛛絲，緩緩穿透了物理與精神的界限，刺向金正勳那被邪神力量層層守護的混亂意識深處。
觀察牆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靜室內沒有任何聲響，但譚大同枯槁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脖頸湧出，瞬間浸透了那件廉價的t恤。他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時而顯出極度的痛苦，時而又浮現出詭異的、仿佛窺見某種禁忌的狂熱癡迷。他缺指的右手痙攣般抽搐，法印幾乎無法維持。
而觀察牆內，被固定在椅子上的金正勳也猛地掙紮起來！他喉嚨裡發出非人般的“嗬嗬”聲，眼神瞬間變得極度混亂，瞳孔時而放大時而收縮，仿佛看到了無數重疊的、令人瘋狂的景象！斷腕處的繃帶被掙開，黑血狂湧！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烈痙攣，口中用韓語、英語、甚至夾雜著某種極其古老扭曲的音節瘋狂嘶吼著，充滿了褻瀆與恐懼！
精神層麵的交鋒，凶險遠超想象！譚大同在強行撕開金正勳那被“萬神之恩”加持過的精神防線，如同在布滿荊棘和毒液的沼澤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伴隨著靈魂被撕裂、被汙染的劇痛！
“媽的！這棒子腦子裡……全是……全是那些該死的眼睛……和觸須……還有……樹……”譚大同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夢囈般從靜室的通訊器中傳出，每一個字都帶著巨大的痛苦和喘息，“萬神之恩……他們……不是想成神……他們瘋了……瘋了……”
突然，譚大同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一口濃稠的、散發著怪異鐵鏽腥味的黑血狂噴而出，濺在冰冷的青銅地板上，竟然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他枯槁的臉上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散發著不祥微光的黑色血管！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深處仿佛映照出無數旋轉的、冰冷的星辰和一個巨大到無法想象的、由扭曲枝乾構成的恐怖樹影！
“噗！”又是一口黑血噴出，裡麵似乎夾雜著細小的、如同植物纖維般的碎片！
“譚大同！”鄧百川失聲驚呼。
然而，就在這瀕死反噬的邊緣，譚大同臉上卻浮現出一種極其詭異、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洞悉真相的扭曲笑容。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喉嚨裡發出嘶啞、破碎、卻如同蘊含雷霆之威的低吼，每一個字都仿佛用靈魂在呐喊，穿透了靜室的隔音，清晰無比地炸響在眾人耳邊：
“知道了！……老子……看到了……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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