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隊……”林談心頭一緊。趙東海提到陳斌武時，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沒有任何波瀾。
趙東海似乎看穿了林談的想法，繼續道：“陳斌武同誌在港島的犧牲，以及他傳遞回來的關鍵信息，我們已經知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話語簡潔，帶著軍人式的冰冷評價，聽不出是褒是貶，更沒有絲毫的哀悼之意。“他的犧牲，也讓我們確認了天門對世俗權力滲透的深度和危險性，遠超之前的評估。這也是我們直接找上門的原因。”
他微微側頭，對身旁那位戴眼鏡的女子示意了一下。女子立刻上前一步，將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轉向林談等人。
屏幕上是一張高精度的衛星地圖，聚焦的區域正是白雪皚皚、群峰聳峙的昆侖山脈。在其中一個被紅色方框標記的險峻峰域，地圖被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幾條主要的進山埡口和關鍵製高點附近，已經建立起規模不小的臨時營地！營地外圍，是縱橫交錯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臨時工事和路障！更令人心驚的是，一些營地邊緣，隱約能看到架設在高處的、帶有複雜碟形天線或蜂窩狀陣列的龐大電子設備！
“根據陳斌武同誌最後傳遞的信息，以及‘息壤’計劃的最高優先級指令，”趙東海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讀命令，“昆侖山喬戈裡峰區域已被列為‘息壤’一級管控區。目前，我部協同西部戰區特種部隊、國家地震地質局、國家氣象局特殊現象研究所以及相關技術單位，正在對該區域進行全方位、高強度的抵近偵查和科學監測。目的是評估該區域的異常能量等級、潛在威脅源性質、空間穩定性…以及天門可能的活動軌跡。”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林談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在‘息壤’指揮部完成對該區域的初步安全評估，並製定出詳細、可控的後續行動方案之前，任何非授權人員，嚴禁進入該封鎖區域。這包括你們，鬼眾道。”
“什麼！”鬆鼠忍不住驚呼出聲，小臉漲紅，“不能去昆侖？那陳隊最後的話……”
老九伸手按住了激動的鬆鼠，他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沉聲道：“趙處長，昆侖之事，關乎封神真相，更關乎天門‘大歸’陰謀的核心！陳斌武用生命傳遞的信息，指向的就是那裡！我們鬼眾道世代守護，就是為了阻止‘外界’侵蝕！此刻封鎖，無異於坐視天門在眼皮底下完成他們的計劃！你們所謂的偵查監測，在天門那些非人的力量麵前，能有多大作用？不過是打草驚蛇！”
“作用大小，由專業評估決定，不由主觀臆測。”趙東海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絲毫動搖，“‘息壤’計劃的宗旨，是在最大程度上隔絕威脅，保護絕大多數國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同時嘗試以科學手段解析、應對未知。盲目的、未經充分準備的個體行動，隻會帶來不必要的損失和不可控的變量。陳斌武同誌的犧牲，就是一個沉痛的教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鬼眾道眾人緊繃的臉：“我們理解你們的立場和……特殊能力。陳斌武同誌在最後的報告中，也將你們列為‘具備極高價值’的合作對象。因此，在昆侖區域解除封鎖之前，421部隊，可以向林談先生發出一些……特殊事件的協助請求。”
“協助請求？”林談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不錯。”趙東海從身旁敦實青年手中接過一個密封的牛皮紙文件袋，直接遞向林談。“這是第一份委托。地點在秦嶺深處，距離長安不算太遠。事件性質：異常能量乾擾，伴有……非自然生物活動跡象，以及……疑似人為布置的古代邪術痕跡。當地駐軍和警方已封鎖外圍，但常規手段難以深入核心區域。我們需要具備特殊‘辨識’和‘處理’能力的專業人士協助勘察、評估威脅等級，並儘可能消除乾擾源。任務代號：‘淨山’。”
林談接過文件袋，入手沉重冰涼。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看向趙東海：“如果我們不接受委托呢？”
趙東海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幾乎不能算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公式化回應：“這是基於陳斌武同誌生前建議的合作邀請，並非強製命令。接受與否，是你們的自由。隻是……”他的目光掃過巷子深處那扇偽裝的水泥牆門，“‘息壤’計劃下的資源是有限的。優先確保管控區的絕對安全，是我們的首要職責。對於非管控區內的‘民間自發活動’，尤其是涉及敏感曆史遺跡或可能引發社會恐慌的事件……我們的監控力度和介入優先級，會依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話語平淡，卻帶著赤裸裸的、不容忽視的潛台詞：合作，你們在非昆侖區域的行動，我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提供便利。不合作？那麼你們在彆處的活動，也可能被納入“息壤”的嚴密監控甚至直接乾預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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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棚戶區嘈雜的背景音似乎都被隔絕開來。老九、郎中、斧子、鬆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談身上，也集中在那個冰冷的牛皮紙袋上。
趙東海不再多言，隻是靜靜地看著林談，等待著他的答複。他身後的敦實青年和眼鏡女子，如同兩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林談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袋粗糙的表麵。陳斌武染血的麵容，曲哲在容器中扭曲的身影，檔案中描述的清末陰兵過境的血腥畫麵，還有剛才在圖書館那滴詭異的冰冷水珠……無數的碎片在腦海中碰撞、旋轉。
昆侖被封，前路被堵。眼前卻遞來一把指向未知迷霧的鑰匙，鑰匙上還纏繞著名為“合作”的荊棘藤蔓。
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煤灰和汙水味道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一絲現實的粗糲感。他抬起頭，迎上趙東海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委托內容，我們需要評估。”林談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堅定，他將文件袋握緊，“給我一點時間。”
牛皮紙袋的冰冷觸感仿佛還黏在指尖，像一塊沉甸甸的鉛。林談最終沒有立刻拆開那份來自“421”的委托書。他需要時間，需要與鬼眾道這個深埋地下的堡壘商議。趙東海沒有催促，留下一個加密的聯係頻率和一句“靜候答複”後，便帶著他那兩個如同精密儀器般的下屬，駕駛著那輛沉默的黑色猛士，消失在棚戶區雜亂逼仄的巷道儘頭，如同從未出現過。但那無形的壓力，卻沉甸甸地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巨大的穹頂之下，氣氛凝重如鉛。郎中、老九、斧子、鬆鼠，還有幾位聞訊趕來的鬼眾道核心成員圍坐在中央演練場邊緣的石桌旁。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扯得搖曳不定。林談將趙東海的話和那份未拆封的委托書放在石桌中央。
“這是陽謀。”郎中蒼老的手指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用昆侖的封鎖線，逼我們接下他們的委托。‘淨山’？嗬，秦嶺深處……那地方自古以來就是三不管的險地，藏汙納垢，邪祟叢生。他們自己啃不動了，就想拿我們當探路的石子，當開路的刀。”
“可若是不接……”鬆鼠咬著嘴唇，小臉滿是擔憂，“那個趙東海的意思很清楚，他們以後會盯死我們！彆說去昆侖，恐怕在其他地方活動都……”
“接了，就是上了他們的船。”老九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後的沙啞，他的傷並未完全好利索，“‘421部隊’……以前從未聽過。但看那趙東海的氣勢，絕非等閒。陳斌武是他們的人，他的死，足以證明天門滲透的嚴重性，也足以讓這個部門對我們加倍警惕。這次委托，既是試探我們的能力，也是……監視。”
斧子悶哼一聲，甕聲甕氣地開口：“刀就是刀。能砍鬼，也能砍人。看握在誰手裡。”他粗糙的大手摩挲著腰間一柄沒有刀鞘、刃口泛著烏光的短斧，意思不言而喻。
“陳斌武最後的話，指向昆侖。這是關鍵。”林談打破了沉默，目光掃過眾人，“昆侖被封，我們硬闖，就是與整個國家機器為敵，正中天門下懷。與其坐困愁城，不如……先接下這把‘刀’。”他拿起那個牛皮紙袋，手指用力，撕開了封口。
裡麵是幾份打印的文件和幾張高精度衛星照片。
文件標題：《“淨山”行動初步簡報絕密》
地點：秦嶺主脊南麓，黑水峪上遊，代號“老鴉溝”區域。
事件概述：
1.近三個月內，老鴉溝區域連續發生多起地質異常：局部地磁紊亂指南針失效），不明低頻震動震源深度異常，無規律），小型山體滑坡頻發與降水及地質結構不符）。
2.區域內原有野生動物包括大型猛獸）近乎絕跡，但監測到大量不明生物活動痕跡非已知物種，體型巨大，爪印奇異，伴有強烈腥臭及腐蝕性粘液殘留）。
3.兩周前，一支由三名資深地質勘探員和兩名當地向導組成的科考隊深入該區域進行地震異常源調查，失聯至今。最後傳回的加密信息片段顯示遭遇“無法理解的攻擊”及“空間扭曲感”。
4.無人機高空偵察發現核心區域老鴉溝深處一處廢棄的古代采石場遺址附近）存在強烈、持續且不穩定的異常能量輻射峰值，同時拍攝到疑似人工構築的、風格詭異的石質結構非現代，也非已知曆史時期風格），結構周圍植被呈現病態扭曲、焦黑枯萎。
初步判斷：存在高威脅性非自然實體活動跡象，並可能伴隨有未知古代邪術遺存或人為布置的陣法乾擾。常規物理及電磁探測手段在該區域嚴重失效，深入勘察風險極高。
衛星照片清晰地顯示著老鴉溝的地形：一條深邃、狹窄、兩側峭壁如削的v形山穀，穀底被濃密的原始森林覆蓋，隻在靠近上遊源頭處，有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灘，隱約可見一些坍塌的石質建築輪廓。其中一張放大的照片上，亂石灘邊緣幾塊巨大的、表麵布滿苔蘚的灰黑色岩石，其排列方式透著一股刻意為之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扭曲感，岩石表麵似乎還刻著一些難以辨認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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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場遺址……詭異石陣……”老九盯著照片，眉頭緊鎖，“秦嶺自古多礦脈，也多有古時采掘遺跡。但這種風格……透著邪氣。還有那些生物痕跡……不像尋常山精野怪。”
郎中沉吟片刻，看向林談：“你意已決？”
“是。”林談點頭，眼神堅定，“我們需要時間，需要了解‘421部隊’的運作方式，也需要在昆侖之外尋找可能的線索。這‘老鴉溝’，或許就是一塊磨刀石。更何況，那裡還有人等著救援。”他想到了那支失聯的科考隊。陳斌武的身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郎中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放在林談麵前：“‘清心避瘴丸’。老鴉溝深處必有汙穢瘴氣，含於舌下，可保神智清明。另外，斧子、鬆鼠，你們隨林談同去。老九傷勢未愈，留守。”
“郎中前輩，我……”老九欲言又止。
“你需要時間恢複，更要坐鎮此地，提防其他變故。”郎中語氣不容置疑，“林談，記住，此去非為逞強。以探查、自保、獲取信息為要。若有不對，立刻撤離！鬼眾道經不起無謂的折損。”
三天後，秦嶺深處，黑水峪。
初秋的山林已染上斑斕的色彩，但深入黑水峪上遊，空氣卻陡然變得陰冷潮濕，光線也黯淡下來。參天的古木枝葉交錯，遮蔽了大部分天空，隻有零星的光斑艱難地穿透下來，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光影。腳下是厚厚的、散發著腐朽氣味的落葉層，踩上去悄無聲息，更添幾分死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混合著苔蘚、腐爛植物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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