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您”嗤笑一聲，帶著濃烈的自嘲，“不過是……活著的墓碑罷了。”他用力晃了晃銀壺，裡麵的液體所剩無幾。“背負著整個種族、甚至整個紀元的記憶……每一分，每一秒。那些逝者的悲歡，那些勝利的狂喜，那些失敗的絕望……它們不會隨著時間淡去，隻會像陳年的酒……不，是像封在琥珀裡的毒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
他攤開手掌，月光下，那隻手骨節分明，皮膚下流淌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但“您”看到的，卻是歲月無聲侵蝕的痕跡。每一次動用這些力量，都像是在這具理論上不朽的軀體上鑿下一塊碎片。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本源。愈合？是的，萬壽人的軀體擁有驚人的自愈能力。但那愈合並非新生，更像是一種消耗。每一次愈合，都意味著構成“存在”的某種本質被磨損，被稀釋。
“我們……是活著的遺跡。”他對著空蕩的夜空低語，更像是在對自己宣告，“是上一個紀元苟延殘喘的殘渣。守著不該存世的禁忌知識，對抗著注定到來的終焉……清福那老家夥想重演封神，建立神權的永恒秩序？地宮想砸碎一切，擁抱純粹的混亂？嗬……天真。他們根本不明白，天門也好，地宮也罷，鬼眾道……甚至那些沉睡的、蘇醒的星神……在這片被‘腐根’紮透的天地裡，都不過是……掙紮的蟲子。”
“您”的目光投向林談消失的方向，他想起了那個年輕人眼中燃燒的決絕，想起了他手臂上的印記，那同樣是一把雙刃劍，蘊含著上古戰神不屈的凶戾意誌，卻也極可能成為引燃他自身的火種。
“林談……曲哲……”“您”念著這兩個名字。一個在定海閣的樹脂囚籠中與建木意識殊死搏鬥，人性在非人的異化中搖搖欲墜；一個正握著他給的羅盤，一頭紮進尋找真相的險途。他們都太年輕，太執著，如同撲火的飛蛾，試圖用自己的微光去照亮那吞噬一切的深淵。
“我們活得太久，看得太多，反而失去了‘相信’的能力。相信希望，相信改變……”“您”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後的虛無感，“我們隻是……看守者。看守著通往毀滅的鑰匙，也看守著……或許能帶來一線轉機的……禁忌火種。”
他再次舉起銀壺，將最後一點冰涼的液體倒入喉中。那點微弱的清涼感轉瞬即逝，被記憶的潮汐和身體的反噬重新吞沒。他撐著膝蓋，有些吃力地站起來，風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天台上，紫焰焚燒過的痕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釉光，屍傀的灰燼隨風飄散。
“您”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狼藉，眼中沒有絲毫憐憫或成就感，隻有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清醒。
“時間不多了。”他低聲重複著這句仿佛刻在命運上的箴言，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消失在破損的天台邊緣，隻留下滿地霜痕和那若有若無的、來自亙古的低語。
昏黃的光線下，安全屋內彌漫著一股鐵鏽、陳年木頭和劣質消毒水混合的沉悶氣味。林談坐在一張嘎吱作響的木凳上，手中握著一塊布，正緩慢而專注地擦拭著手裡的短劍。青銅表麵的銅鏽在布下顯出幽暗的紋理，如凝固的獸血，又似乾涸的星河。每一次擦拭，那冰冷粗糙的觸感都透過布紋刺入掌心，與他手臂上那道印記產生著微妙的共鳴，那是一種灼熱，又帶著深入骨髓的刺痛。這痛楚，如今竟成了他連接這陌生而恐怖世界的唯一真實錨點。
門軸發出艱澀的呻吟，一股裹挾著海腥氣和淡淡硝煙味的冷風猛地灌了進來。老九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他身上的舊夾克沾著幾處深色、幾乎難以辨彆的汙漬，濃重的疲憊刻在他滄桑的眉宇間，像一層洗不掉的陰翳。
“結束了？”林談沒有抬頭，目光依舊鎖在短劍末端那尖銳如獠牙的斷裂處。聲音有些乾澀。
老九反手關上門，沉重的木栓落下，隔絕了外麵世界的最後一絲喧囂。他走到角落的水缸邊，抄起破瓢舀了半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水珠順著他粗壯的脖頸流進衣領。他長長籲出一口濁氣，那氣息裡也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鏽和海水腥鹹混雜的味道。
“山東，不夜市。”老九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萬神之恩那幫雜碎，搞了個‘海神祭’。”
“海神祭？”林談擦拭的動作頓住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短劍上冰冷的紋路。這個詞讓他本能地聯想到淵墟海底那座扭曲的城市，那搏動的巨大裂縫，還有浸泡在綠色液體裡、身體長出珊瑚和觸須的怪物。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狗屁的海神！”老九猛地將破瓢摜在水缸裡，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水花濺出。“他們在海邊礁石區弄了個祭壇，邪性得很。抓了十幾個外地來的打工仔、流浪漢……當‘祭品’。”他的語氣陡然轉冷，每個字都像淬了冰，“喂海裡的東西。”
林談霍然抬頭，瞳孔驟然收縮：“喂……什麼？”
昏黃的燈光下，老九臉上肌肉微微抽動，那是憤怒與厭惡混合後的生理反應。“說不清具體是啥玩意兒。咱們趕到的時候，祭壇上就剩……一堆亂七八糟的殘骸。血糊糊的，還有一股子……深海爛泥和魚內臟漚爛了的惡臭，能把人頂一跟頭。”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強壓胃裡的翻騰，“但礁石下麵……那海水黑得跟墨汁一樣，咕嘟咕嘟冒著泡，像是開了鍋。水裡頭……有東西在動，不止一個，很大，影影綽綽的，皮像是爛海草，黏糊糊的，還閃著點…不吉利的綠光。它們就在礁石縫裡拱，搶那些……被丟下去的東西……”
各位看官，實在是不好意思，第100章發布時選錯了章節，被放到了第一卷裡，目前無法刪改，還請大家移步至第一卷觀看第100章，為表歉意，今天會三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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