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喜？”林談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出發前，421部隊的情報簡報裡，這個名字和一張模糊的偷拍照一起被標注為最高優先級目標。
“對，就是他！”金哲用力點頭，臉上露出混雜著鄙夷和不可思議的表情，“李振喜！一個隻有小學文憑的混混，早年靠坑蒙拐騙度日，進局子像回家。可就是這麼個人，大概十年前，突然就像變了個人，拉起‘萬神之恩’的旗號，短短時間就成了韓國地下邪教圈裡真正的主宰！簡直……邪門透頂！”他拿起桌上半罐涼透的咖啡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壓住心底泛起的寒意。
老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變了一個人……奪舍？還是……被什麼東西‘上身’了？”他指尖無意識地在布滿煙燙痕跡的桌麵上敲擊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這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搞不清楚。”金哲搖頭，臉上是深深的無力感，“我們隻知道，十年一次的大祭典就在今晚。地點在郊外廢棄的‘星夢樂園’。萬神之恩麾下十幾個叫得上名號的分支邪教，還有數不清的小團體，都會派人參加，場麵絕對駭人！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危險的機會。”
他抬眼，目光在林談和老九臉上逡巡，帶著孤注一擲的懇求：“二位，上麵給的壓力很大，釜山這邊我們能動用的乾淨人手幾乎為零……全看你們的了。隻要能拍到李振喜主持核心儀式的實證，摸清萬神之恩真正的底細……”
“票呢？”老九打斷他，言簡意賅。
金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從西裝內袋裡掏出兩張薄薄的、印著粗糙金色漩渦圖案的硬紙卡片，恭敬地遞上。“這是‘海潮之聲’教會的入場憑證，我們的人冒死弄出來的。衣服……”他指了指隔間角落兩個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在裡麵。時間不多了，二位快換上，混在‘海潮之聲’的隊伍裡進去最安全。”
林談打開袋子，一股廉價化纖布料和樟腦丸混合的刺鼻氣味衝了出來。裡麵是兩套灰撲撲、樣式古怪的連帽長袍，布料粗糙僵硬，胸前同樣印著那個簡陋的金色漩渦標記，象征性地模仿著海浪的形態，卻透著一種刻板的死氣。穿上這身行頭，如同披上了一層令人窒息的偽裝，將自我暫時禁錮在信徒麻木的軀殼之下。
廢棄的“星夢樂園”如同一具被遺忘在海邊的巨大骨骸。鏽蝕斷裂的過山車軌道扭曲著刺向鉛灰色的夜空，曾經色彩鮮豔的旋轉木馬隻剩下光禿禿的骨架和幾匹油漆剝落、露出猙獰木質紋理的馬匹殘骸，咧著嘴，空洞的眼窩凝視著湧入的不速之客。巨大的摩天輪靜靜地矗立著，鏽跡斑斑的吊艙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的嘎吱聲。荒草從破碎的水泥地麵縫隙裡頑強地鑽出，淹沒了昔日的歡聲笑語。
此刻，這片死亡樂園卻被另一種“生機”填滿。無數穿著與林談、老九相同或類似灰色長袍的人影，像潮水般無聲地從樂園殘破的各個入口湧入。他們沉默著，低垂著頭顱，彙成一股股灰色的溪流，朝著樂園深處那個曾經最輝煌的中心廣場的星光舞台湧去。沒有交談，沒有喧嘩，隻有無數腳步摩擦著碎石和荒草發出的沙沙聲，彙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低沉噪音，如同無數隻蛀蟲在啃噬著寂靜的棺木。
林談和老九裹在“海潮之聲”那幾十人的小隊伍裡，低垂著頭，帽簷的陰影巧妙地遮擋住他們過於銳利的目光。林談的感官在高度戒備下被放大到了極致。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海腥味，但這腥味之下，還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甜膩腐朽氣息，如同擱淺多日的深海巨獸在烈日下緩慢腐爛。他左臂的印記灼痛感愈發清晰，像脈搏一樣有節奏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似乎在拉扯他的神經，警告他此地潛藏著非人的汙穢。他不動聲色地調整著呼吸，努力壓製著印記帶來的不適和內心翻湧的警惕與厭惡。
星光舞台的穹頂早已坍塌，隻剩下幾根孤零零的、布滿鐵鏽的弧形鋼梁，像巨獸斷裂的肋骨支棱在夜空中。舞台下方，人潮湧動。成千上萬的灰袍信徒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而沉默的漩渦。他們的臉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模糊不清，隻剩下一個個低垂的、毫無生氣的輪廓。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集體意誌如同粘稠的瀝青，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舞台中央，矗立著一座臨時搭建的祭壇。它的結構粗陋而邪異，主體竟是用扭曲的、被海水浸泡得發黑的沉船木料胡亂堆砌而成，上麵纏繞著粗大的、濕漉漉的海草，間或點綴著慘白的、不知名海洋生物的骸骨，那是巨大的魚頭骨、扭曲的貝殼、甚至還有幾根酷似人類肋骨的白色物體。祭壇頂端，並非供奉著任何已知的神隻塑像，而是放置著一個巨大的、由暗綠色深海珊瑚天然形成的扭曲結構。它像一隻攥緊的怪爪，又像一個痛苦蜷縮的胚胎，在臨時架設的慘白射燈照射下，投射出猙獰舞動的巨大陰影，籠罩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月上中天，慘淡的清輝給這片廢墟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銀邊。就在這死寂即將達到頂點時。
“叮鈴……叮鈴鈴……”
一陣清脆卻異常詭異的鈴聲，毫無征兆地從祭壇後方響起，穿透了粘稠的寂靜。那鈴聲並非單一的節奏，而是由多個不同音高的銅鈴同時搖動產生，音色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銳利，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種空洞的回響，仿佛並非來自人間。鈴聲的頻率初時散亂，如同夢囈，漸漸卻編織出一種單調、重複、帶著強烈催眠意味的韻律，如同無形的觸手，開始撩撥所有聆聽者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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