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一片沉寂，隻有服務器機櫃發出低沉的嗡鳴。許久，趙東海才緩緩抬起眼皮，那雙銳利如鷹隓的眼睛掃過林談和老九。他的目光在林談那條被長袖遮掩、卻依舊能感受到其下異常氣息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又在老九那張飽經風霜卻眼神決絕的臉上掠過。
“阿卡姆小鎮……馬薩諸塞州……”趙東海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fbi的紅色警戒區域。過去十年，上報的失蹤人口是周邊城鎮平均值的五倍，精神疾病發病率高得異常，惡性案件頻發，官方解釋是……工業汙染和社區衰敗導致的社會問題。”
他拿起桌上一個薄薄的文件夾，輕輕推到桌子邊緣，並沒有遞給林談他們。“這是能給你們看的、最‘乾淨’的公開資料。裡麵提到的‘汙染’，指的可不是什麼星神低語。”他的手指在文件夾上點了點，“而是當地一家早已倒閉的化工廠，據說泄露過一些神經毒劑。”
趙東海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刺向林談和老九：“我不管你們信不信那個瘋子的話，也不管你們要去的地方到底藏著什麼。作為官方聯絡人，我的職責是提醒你們：第一，那個地方非常危險，超出你們目前為止遭遇的任何情況。第二，你們的行為，一旦越過某些界限，將不再受到任何形式的官方保護，甚至可能被視為……威脅。第三……”他的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活著回來。把你們看到的、聽到的，關於‘腐根’、關於‘天門’、關於任何可能威脅國家安全的東西，帶回來。這是命令，也是……請求。”
趙東海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反對”。他隻是劃出了一條冰冷的底線：活著，帶回情報。至於過程，他選擇性地“失明”。
這已經是林談和老九能預期的最好結果。他們默默拿起那份薄薄的、充斥著官方粉飾辭令的文件夾，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這間彌漫著鐵鏽與電子設備氣味的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是在高度緊張和隱密籌備中度過的。鬼眾道在長安的力量被悄然調動，通過各種隱秘渠道，為林談和老九準備了全新的、無懈可擊的身份護照，兌換了無法追蹤的現金，以及一些經過特殊處理、能規避常規安檢的“小玩意”，比如老九的骨鈴、幾枚刻著古老符文的護身玉牌、以及林談那把經過墨家機關術改造、外表如同普通鋼筆卻內藏玄機的匕首。
聯係謎語大師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林談隻是在那個最後一次收到卡片的公寓門口，留下了一張畫著簡單問號“？”的紙條。第二天清晨，一張印著阿卡姆小鎮地標建築，一座尖頂哥特式教堂的明信片，便靜靜地躺在門口。明信片背麵，用華麗的花體英文寫著航班信息、日期時間，以及一個潦草的簽名：e.n.沒有多餘的話，沒有謎語。隻有時間、地點，和一個代號。
三天後。深夜。一架隸屬於某家小型航空公司的老舊波音737，如同疲憊的鋼鐵巨鳥，轟鳴著衝入北大西洋上空濃厚的雲層。機艙內燈光昏暗，乘客大多昏昏欲睡。經濟艙靠後的位置，林談、老九和愛德華·尼格瑪三人並排而坐。
尼格瑪換回了那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鼻梁上架著無框眼鏡，看起來就像一個因公出差的普通商務人士。他正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某種複雜而怪異的節奏。老九則抱著雙臂，頭微微歪向舷窗方向，渾濁的眼睛半開半闔，似乎在假寐，但林談能感覺到他周身縈繞著一層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儺巫之力，如同無形的警戒網。而林談自己，則毫無睡意。他望著舷窗外無邊無際、翻滾如墨的厚重雲海，右臂蚩尤印記下的皮膚傳來一陣陣細微的麻癢，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著。距離阿卡姆越近，那種無形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惡意窺伺感就越發清晰，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拍打著他的神經。
突然！機身毫無征兆地劇烈顛簸了一下！頭頂的燈光瘋狂閃爍，氧氣麵罩“啪嗒”一聲掉落下來！機艙內瞬間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
“女士們先生們，請保持鎮靜！我們遭遇了強烈氣流……”機長急促的廣播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然而，林談、老九和尼格瑪的臉色同時變了！這絕非普通的氣流顛簸！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粘稠的、飽含著混亂與原始誘惑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籠罩了整個機艙！這股力量並非來自外部，而是……仿佛從每一個乘客的內心深處，被強行誘發、放大、並扭曲！
林談隻覺得眼前猛地一花！機艙內昏黃的燈光、驚恐的人群、閃爍的警示燈……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水中的顏料，迅速暈染、變形、溶解！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夢幻般的花園裡。
天空是柔和的、仿佛流淌著蜜糖的金色。空氣溫暖而芬芳，充滿了從未聞過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甜美花香和成熟果實的醉人氣息。腳下是柔軟如茵、散發著微光的翠綠草地。遠處，清澈的溪流潺潺流過，水聲如同天籟。一棵巨大無比、枝葉繁茂到遮天蔽日的樹木矗立在花園中央，樹乾閃爍著溫潤如玉的光澤，枝葉間垂下累累的、散發著誘人光芒的奇異果實。每一顆果實都如同最完美的藝術品，散發著令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誘惑力。
寧靜、完美、極樂……這是林談意識深處所能感受到的唯一詞彙。所有的疲憊、痛苦、恐懼，都在這片祥和的光輝中被洗滌一空。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安寧和滿足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甚至能感覺到，右臂那一直折磨他的蚩尤印記帶來的麻癢和狂暴感，也在這片光輝中如同冰雪般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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