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良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個古老的禮節：“岩長老。風暴將至，我們彆無選擇，必須深入。”
“風暴？”岩長老的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一抹近乎苦澀的弧度。他抬起手中的晶石長杖，杖尖指向身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幽暗的死亡穀入口。峽穀兩側是刀劈斧削般的懸崖，怪石嶙峋，如同無數張牙舞爪的巨獸骸骨。穀內光線極其昏暗，即使在正午時分也仿佛籠罩在永恒的黃昏裡，濃重的霧氣如同活物般在穀底翻湧，變幻著詭異的形態，時而凝聚成模糊的人影，時而散開成扭曲的獸形。更深處，隱約可見一些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非自然的幾何形陰影輪廓，沉默地矗立在迷霧深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們追逐的風暴核心，就在那裡麵。”岩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宿命的悲憫，“‘腐根’的脈動，已讓群山不安，讓亡魂躁動。我們世代居於此地，比任何人都清楚裡麵潛藏著什麼。‘大歸’的陰影，正從最深沉的黑暗裡升起。”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林談等人，語氣變得異常鄭重：“憑你們現在的力量，踏入此穀，十死無生。天門爪牙已如毒蛇般潛伏在暗處，更深處，還有被‘腐根’扭曲的古老存在在徘徊。我們，”他指了指身後的族人，包括那位年輕的貫胸民，“願為向導，願以血肉之軀，為你們分擔前路的凶險。這是守界者的責任，也是……對這片即將被褻瀆的淨土的守護。”
他的話語誠懇而沉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和犧牲精神。那位年輕的貫胸民也用力點了點頭，琥珀色的眸子裡閃爍著堅定的光。其他幾位異人雖沉默，但緊握武器的手和挺直的身軀，無不表明著他們的態度。
空氣仿佛凝固了。風聲似乎也小了一些，隻剩下岩長老低沉的話語在峽穀入口回蕩。竇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林談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護目鏡後的眼神銳利如鷹隼，沒有絲毫動搖，隻有冰冷的審視和深不見底的戒備。
“感謝你們的好意，岩長老。”林談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風聲，如同冰棱相擊，帶著拒人千裡的寒意，“但前路如何，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岩長老身後的每一位異人，尤其是那位貫胸民。那眼神裡沒有歧視，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懷疑和警惕。
“外麵的世界，”林談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毒的刀鋒，“‘貫胸食心魔’的謠言正在燃燒！無辜者因你們的‘特征’被推上火刑架！村莊在燃燒！仇恨在蔓延！誰能保證，”他的目光再次鎖定岩長老，“你們當中，就沒有‘滅世派’的暗子？沒有天門的耳目？沒有覬覦‘腐根’力量的野心家？”
“林談！”竇良忍不住低聲喝止，臉色微變。
岩長老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同受傷的孤狼。他身後的幾位異人氣息也陡然一沉，手按上了武器。那位年輕的貫胸民臉上的坦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憤怒，胸口微微起伏著。
林談恍若未聞，語氣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如同冰冷的鋼鐵在摩擦：“信任？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時候，信任就是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毒藥！我們背負的使命，不容許任何一絲不確定的風險！任何潛在的威脅，都必須扼殺在搖籃裡！”他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手臂上蚩尤印記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仿佛在應和著他話語中的戾氣。
斧子默不作聲地向前挪了半步，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堵牆擋在林談側翼，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瞪著對麵的異人。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劍拔弩張，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爆一場血腥衝突。
竇良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看向岩長老，眼神中充滿了歉意和無奈，嘴唇翕動，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他太了解林談的過往，槐柳鎮的背叛、曲哲的異化、機場的襲擊、還有那漫天遍地的謠言…早已將這位曾經的理性主義者逼到了懸崖邊緣。多疑和冷酷，成了他保護自己和任務的唯一盔甲。
岩長老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林談，裡麵翻湧著憤怒、失望、還有一種深沉的悲涼。他握著晶石長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杖頂的幽藍晶石微微閃爍。
最終，所有的情緒化為一聲悠長的、仿佛來自遠古的歎息。他緩緩抬起手，製止了身後族人幾乎要爆發的躁動。
“人類的恐懼與猜忌……永遠是‘腐根’最好的養料。”岩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千年的疲憊，他重新戴上了那猙獰的木製麵具，遮住了所有表情，“路，在你們腳下。生死，由你們自負。”
他不再看林談一眼，轉身，對著身後的族人，用林談等人聽不懂的古老語言低沉地說了幾句。那位年輕的貫胸民深深地、帶著不解和一絲委屈地望了林談一眼，也默默戴上了麵具。一行人如同融入山岩的影子，無聲無息地退回到那片嶙峋的冰蝕岩柱群後，幾個閃爍，便消失在怪石與風雪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原地一片死寂，和更加刺骨的寒風。
“林談，你……”竇良看著異人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
“收起你那套同族情誼，竇良。”林談冷冷打斷他，聲音沒有絲毫波瀾，“記住你的任務。感知環境，尋找路徑。斧子，檢查裝備，確保彈藥充足。謎語大師，你的人，管好。”他不再理會竇良複雜的眼神，徑直走向最近的一輛utv，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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