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哲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玉磚上，周身那翠綠的神火早已熄滅。半樹化獸化的身軀依舊猙獰，左臂覆蓋著翠綠鱗片的巨大獸爪，脊背凸起的晶瑩骨刺，額角小小的犄角……但此刻，這些異化的特征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沉寂。皮膚下不再有根須蠕動，骨刺不再閃爍幽光，連那翠綠鱗片都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劣質翡翠。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狀態。胸膛被利爪刺穿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周圍的血肉呈現出一種木質的灰敗紋理，仿佛正在緩慢地石化。他的雙眼緊閉，臉上凝固著一種極致的痛苦與掙紮混合後的麻木。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極其不穩定的、如同即將熄滅的篝火般忽明忽暗的波動。
傑先生的身影也出現在曲哲身邊。他沒有觸碰曲哲的身體，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皮肉，直視其混亂的本源深處。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洞悉真相的冰冷：“清福接引天君……柏鑒的殘留意念……消失了。”
竇良猛地抬頭：“消失了？是被西王母帶走了？”
“不。”傑先生微微搖頭，目光依舊鎖定曲哲眉心深處，“是……被‘抹除’了。連同他試圖掙紮、試圖重新掌控這具軀殼的所有意識烙印……都被一種更霸道、更本源的力量……徹底碾碎、淨化、吸收。如同……被更強大的掠食者……吞噬殆儘。”
他頓了頓，指尖在曲哲眉心上方虛虛一點，一道極其細微的、近乎透明的黑色漣漪蕩漾開來，仿佛在進行某種深層次的探查。
“但這力量的源頭……並非來自外界。”傑先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它就潛伏在曲哲體內……或者說……潛伏在……那被華胥氏動過手腳的窫窳神格碎片最深處。”
“是‘逆源歸墟印’？”竇良瞬間想到了華胥氏的布局。
“是，也不是。”傑先生的回答帶著玄機，“‘逆源歸墟印’是陷阱，是枷鎖，針對的是西王母。但華胥氏……顯然在窫窳神格中埋藏了更多的東西。當柏鑒的意念被西王母的力量刺激、妄圖徹底掌控這具軀殼時……觸發了更深層的‘淨化’機製。這機製……以柏鑒的殘魂為燃料……更徹底地……‘淨化’了曲哲自身殘存的人類意識與窫窳神格的連接……加速了……某種……‘歸一’的進程。”
竇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您的意思是……曲哲他……自己的意識……也……”
傑先生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曲哲那麻木痛苦的臉龐，掃過他半樹化獸化的身軀，最終落在他胸口那正在緩慢石化的傷口上。
“他的意識……如同被卷入風暴的孤舟。柏鑒的意念被抹除，減輕了外部的侵蝕壓力。但內部的‘風暴’……才剛剛開始。”傑先生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華胥氏的‘淨化’，本質上是在加速窫窳神格對曲哲這具‘容器’的徹底融合與重塑。抹除柏鑒，隻是掃清了融合最大的障礙。而代價……是曲哲自身那屬於‘人’的部分……正在被神格的力量……同化、覆蓋、消解。”
“他現在……如同一個正在被強行塞入龐大程序的……空白載體。載體本身在適應、在異化。但屬於‘曲哲’的那個‘程序’……卻被這粗暴的覆蓋過程……衝擊得支離破碎……陷入了最深沉的……自我保護性沉眠。”
“那他……還能醒來嗎？醒來後……還是曲哲嗎？”竇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傑先生沒有直接回答。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廢墟儘頭，那扇被曲哲拚死打開、如今隻剩下巨大空洞的瑤池金闕大門，又仿佛穿透了虛空，望向某個不可知的方向。
“醒來……是必然。神格融合完成，載體適應完畢，意識便會‘重啟’。”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但重啟之後……是承載著窫窳守護意誌與華胥氏布局的‘新神’？還是被建木汙染與星神低語扭曲的‘怪物’？亦或是……殘存著一絲‘曲哲’執念的……非人存在？這……取決於‘燃料’……取決於……誰在他意識沉淪的黑暗裡……點起第一盞燈……喚醒的是哪一部分……‘真名’。”
傑先生的話如同冰冷的預言，沉甸甸地壓在竇良心頭。他看著地上如同沉睡，又或者說禁錮在非人軀殼中的摯友，看著那緩慢石化的傷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曲哲……正在被他自己體內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抹去？
“那西王母……”竇良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看向那片空蕩蕩的、光滑得詭異的地麵，“她到底被誰帶走了？去了哪裡？她位格跌落，又被冰封，怎麼可能……”
“位格跌落……不代表沒有價值。”傑先生打斷了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一個被削落的星神，一個掌握著‘建木’起源和‘牧群’真相的古老存在……她的神軀碎片，她的記憶，她所知的關於星神、關於‘吾主’、關於上古之戰的秘辛……對於某些存在來說，是無價之寶。”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冷冽的洞悉：“兄長倉惶逃離，自身難保，無暇他顧。地宮千岩老人被重創，帶著百鬼殘部遁走，短時間內無力染指。你們阿卡姆共進會想必此刻也是自顧不暇……那麼……有能力、有動機、並且能在我們與兄長對峙的瞬間，以如此詭異方式帶走西王母的……”
傑先生的目光，緩緩掃過廢墟中那些形態各異、散發著亙古怨念的神魔屍骸，最終定格在某個方向，那是之前被西王母的精神衝擊激活、怨念最為濃烈的區域，一具身披殘破金甲、被巨大昆蟲節肢長矛釘死在蟠龍柱上的神將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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