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之城”並非完美無瑕的烏托邦，嶄新的牆壁邊緣還能看到施工的痕跡，一些設施仍在完善，人們眼中偶爾還會流露出一絲不安與迷茫。但它整體呈現出的，是一種充滿希望、麵向未來、努力在艱難世道中開辟出一片天地的堅韌、務實與包容並存的氣象。它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是一顆在嚴酷高原和末世危機中，頑強破土而出的新芽。
今天，是社區正式迎來首批大規模半人移民的日子。數十輛經過特殊改裝的大巴車，在421部隊裝甲車的護送下，緩緩駛入社區大門。車上載著的，是從全國各地、甚至周邊國家接來的、曆經磨難與歧視的半人及其家庭。他們中的大多數據點來自藏北、川西、雲貴等地的隱秘聚落，也有像阿蠻這樣從更遙遠地方慕名而來的。
車窗後，是一張張忐忑、茫然、又帶著一絲微弱期盼的臉龐。孩子們扒著窗戶，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將成為他們新家的地方，他們的眼睛顏色各異，有的帶著鱗片，有的手指異於常人。大人們則更加沉默，緊緊抱著簡單的行李，眼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過去傷痛的記憶。
車隊在社區中心的廣場停下。廣場前方是一個簡單的儀式台。此刻，台上站著幾個人。
主持儀式的，是421部隊的趙東海。他穿著筆挺的軍裝，但並未佩戴過多勳章，神情嚴肅卻不失溫和。
“各位同胞，各位朋友，”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廣場，沉穩有力，“歡迎來到‘新芽’之城。我知道，你們中的許多人，一生都在躲避、隱藏、承受不公與痛苦。人類世界曾虧欠你們太多。”
台下一片寂靜，隻有寒風刮過旗杆的聲音。
“但今天，站在這裡，並非為了施舍或憐憫。”趙東海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而是因為，我們共同的世界，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威脅。在那威脅麵前，無論是人類，還是異人族，或是你們……同時流淌著兩個世界血液的半人，我們都同樣脆弱，也同樣珍貴。”
“這座社區，是一個開始。一個嘗試。在這裡，你們無需再隱藏自己的身份。這裡有醫院會儘力治療你們因血脈帶來的痛苦；有學校會教導你們知識，也幫助你們認識和掌控自己的力量；有工廠和農場，可以讓你們用勞動贏得尊重與生活。這裡，將是你們的家，也是你們未來走向更廣闊天地的起點。”
他的話語樸實而直接，沒有虛假的承諾，卻帶著一份沉甸甸的誠意。
“下麵，請‘新芽’之城的第一任區長不生同誌，為大家講話。”
不生走上了台。他依舊穿著那身略顯破舊卻乾淨的皮襖，麵容因常年的風霜而顯得粗糙，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和有光。他看著台下這些與他有著相似遭遇的同胞，喉嚨有些哽咽。
“我……我不太會說話。”不生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透著真誠，“我和你們一樣，從小就知道自己不一樣，被兩邊嫌棄，像野草一樣在石頭縫裡求活。我們怕陽光，怕人群，怕自己身上的每一片鱗甲、每一處和彆人不同的地方。”
他的話引起了台下深深的共鳴，許多半人低下了頭，或默默握緊了拳頭。
“但是！”不生的聲音突然提高，“藏北那一戰，讓我明白了！我們這身皮囊，不是詛咒！它讓我們能在那幫狗娘養的星神和古聖的汙染裡活下來！它讓我們有了他們都沒有的力量！這力量，不是用來躲在角落裡自怨自艾的！”
他指著周圍的設施，指著遠方的雪山和湖泊：“421的兄弟們，還有盟約裡的其他朋友，他們給了我們這個地方，不是關我們的籠子，是給我們一個能挺直腰杆站著的地方！是給我們一個能互相依靠、能一起變強的地方！”
“我這個區長，沒啥本事，就是命硬，就是認死理——從今天起，在這‘新芽’城裡，誰也彆想再看不起我們半人！我們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我們得學會用老天爺給我們的這身骨頭和血脈，去保護這個願意接納我們的地方，去揍扁那些想把我們都變成奴隸和食物的混蛋！”
不生的話粗糲卻充滿了力量，像高原上的風，吹散了許多人心頭的陰霾。台下第一次響起了零星的、然後越來越響的掌聲和呼喊聲。
儀式結束後，在相關人員的引導下，半人們開始入住分配好的住所，熟悉環境。社區的工作人員，其中有不少是人類誌願者和少數溫和派異人族專家耐心地為他們解答問題，提供幫助。
然而，表麵的安頓之下，深層次的問題依舊存在。
在社區一角，剛剛分配到的簡陋活動房裡，阿蠻和十幾個來自不同地方、同樣年輕而迷茫的半人圍坐在一起。氣氛有些沉悶。
一個臉上還帶著稚嫩鱗片的少年低聲說：“這裡很好……可是，我還是怕……那些人類看我們的眼神，雖然不像以前那麼厭惡，但還是……不一樣。”
一個手指如同鳥爪的少女接著說：“學校會教我們什麼？教我們怎麼更像人嗎？可我們本來就不是……”
“我們到底是什麼？”另一個聲音迷茫地問，“人不要我們，異人族排斥我們……我們到底屬於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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