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羅馬菲烏米奇諾機場平穩降落,一段短暫的車程後,梵蒂岡城的輪廓便出現在眼前。當林談和謎語大師踏足聖彼得廣場時,即使以林談見慣風浪的心境,也不由得為眼前這幅融合了人類信仰極致與藝術巔峰的宏大畫卷而心生波瀾。
巨大的環形柱廊由貝爾尼尼設計,如同四列由二百八十四根多立克柱式構成的、巍峨的石製臂膀,以一種包容而又不容置疑的姿態,將整個橢圓形廣場擁入懷中。柱廊頂端屹立著一百四十尊聖徒雕像,他們姿態各異,神情肅穆,在羅馬澄澈的藍天映襯下,仿佛真從天堂俯視著塵世的信眾。廣場中央,那座取自古埃及赫裡奧波利斯的紅色花崗岩方尖碑直刺蒼穹,像一枚定住時空的巨釘,兩側對稱的噴泉噴灑著晶瑩的水花,與陽光嬉戲,折射出細碎的彩虹。
地麵是由大理石鋪就的放射形圖案,無數遊客與信徒的腳步早已將其打磨得溫潤光滑。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將一切都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古老石料、燭火煙靄、以及來自世界不同角落人群的、複雜而濃烈的氣息……那是信仰、曆史與權力交織出的獨特味道。
目光越過廣場,便是那座統治著整個天際線的建築,聖彼得大教堂。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巨大穹頂以其完美的弧線主宰著視野,宏偉、磅礴,帶著一種近乎物理重量的莊嚴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教堂正立麵的科林斯柱式與頂端的基督及聖徒雕像,共同訴說著這裡毋庸置疑的權威。
然而,在這片被視為西方信仰核心、光耀奪目的聖地,林談感受到的卻並非純粹的安寧與升華。那無處不在的莊嚴秩序,那曆經數百年沉澱的、幾乎凝固的厚重感,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每一塊石頭都浸透了祈禱與權力,每一尊雕像的目光都帶著審視。這輝煌並不僅僅指向天堂,也牢牢紮根於塵世,與政治、曆史以及隱藏在其下的無數秘密緊密相連。這是一種沉甸甸的、被無數目光和曆史重量壓迫著的凝滯感,美麗,卻令人窒息。
林談與謎語大師在一位麵無表情、身著黑色長袍的神職人員引導下,穿過熙攘卻秩序井然的朝聖人群,走向那扇通往世界最小卻影響力巨大國度核心的大門。他們此行的公開理由,是421部隊通過某種外交渠道斡旋而來的“文化交流”與“非正式安全對話”,旨在探討“全球範圍內非傳統安全威脅的應對”。但雙方心知肚明,這層外交辭令之下,湧動著的是關乎宇宙存亡的暗流。
聖彼得大教堂內部的空間遠超想象的恢弘,高聳的穹頂,金碧輝煌的裝飾,無數藝術珍品和虔誠的信徒,共同構築了一個與現實世界隔絕的信仰國度。空氣中彌漫著燭火、熏香和古老石頭混合的氣息。他們被引至一間側殿,這裡相對安靜,陳設古樸,一位身著白色常服、頭戴小瓜帽的老人正背對著他們,凝視著窗外的廣場。
引領他們的神職人員無聲地退下並關上了門。老人緩緩轉過身,他麵容慈祥,皺紋如同雕刻般記錄著歲月的滄桑與智慧,但那雙藍色的眼睛卻異常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正是當今教皇,本篤十七世。
“歡迎來到梵蒂岡,來自東方的客人,林談先生,以及……這位先生。”教皇的聲音溫和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但林談敏銳地捕捉到,在他念出謎語大師名字時,那微不可察的、幾乎不存在的停頓。
“感謝您的接見,陛下。”林談依照西方禮節,微微欠身。謎語大師則隻是推了推眼鏡,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仿佛在解析這間房間建築結構中隱藏的幾何謎題。
“不必多禮。”教皇示意他們坐下,自己也坐在一張簡樸的木椅上,“我知道,你們此行,並非為了探討藝術或神學。世界的陰影正在蔓延,那些來自群星之外的威脅,已然觸及上帝的牧場。”
教皇開門見山,語氣依舊平和,但內容卻直接切入核心。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平靜地看著林談:“教廷傳承近兩千年,守護著人類的靈魂與信仰。我們擁有遍布全球的信眾網絡,無數虔誠的靈魂彙聚成的信仰之力,是抵禦黑暗最堅實的盾牌。我們認為,在麵對共同的、超乎想象的敵人時,分散的力量是脆弱的。”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因此,我,作為基督在世的代表,提出一個倡議……那便是整合全球所有正信力量,建立以對唯一真神耶和華的信仰為核心的‘全球信仰同盟’。以純粹的、集中的信仰之光,驅散那些來自虛空的汙穢與低語。我們了解到,林談先生,你在東方與那些……‘異常存在’有著豐富的對抗經驗,並且與一些本土的超凡力量有所聯係。我們希望能與你們,以及你們背後的力量合作,將東方的智慧與力量,也納入到這個神聖的同盟之中,共同應對‘星神’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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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信仰統一?以耶和華為核心?林談心中瞬間警鈴大作。這聽起來像是為了應對共同威脅的聯合,但其內核,卻是一種信仰上的霸權與兼並。教皇的提議,看似光明正大,背後隱藏的,卻是要將所有超自然力量和人類信仰,都納入教廷,或者說是耶和華的體係之下。
“陛下的提議,高瞻遠矚。”林談斟酌著措辭,語氣不卑不亢,“團結確實是對抗強大威脅的關鍵。不過,信仰源於文化與血脈,東方的先賢們,如炎黃、如老子、如諸多上古之神,也曾為守護這片土地浴血奮戰。他們的傳承與力量體係,與西方的信仰並非同源。強行統一,恐怕並非易事,甚至可能引發不必要的內部損耗。”
教皇微微頷首,臉上依舊帶著慈悲的笑意:“我理解你的顧慮,孩子。但你要明白,在至高無上的唯一真神麵前,一切地域與文化的界限都將消融。祂的恩典廣博無邊,足以容納一切尋求光明的靈魂。東方的先賢,或許也曾是感知到神之光輝的先行者,隻是表達方式不同。我們需要求同存異,凝聚在唯一的神格之下,才能爆發出最強的力量。”
求同存異?凝聚在唯一神格之下?這話語讓林談想起了清福接引天君那視眾生為芻狗的姿態,隻不過一個披著東方神話的外衣,一個披著西方宗教的外衣,內核卻有著驚人的相似……都將“統一”與“控製”等同於“拯救”。
是時候試探一下了。林談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說道:“陛下所言極是。我們在追尋真相的過程中,也確實發現了一些可能有助於理解當前危機的古老線索。例如,在南極的冰封之下,我們發現了一處非常古老的遺跡,其中的一些符號和記載,似乎指向了某些……早於現有文明記錄的、關於神明本質的訊息。不知教廷浩瀚的檔案中,是否有關於南極,或者關於更古老神隻起源的相關記載?”
“南極?”教皇本篤十七世臉上的慈祥笑容瞬間凝固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雖然立刻恢複了原狀,但林談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銳利光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甚至可以說是一絲忌憚。他那交叉的雙手,手指也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下。
側殿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謎語大師也停止了打量環境,將目光聚焦在教皇身上,像一隻等待謎底揭曉的貓頭鷹。
“南極……”教皇緩緩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那是一片被神遺忘的冰封之地,充滿了未知與……危險。孩子,有些古老的遺跡,之所以被深埋,或許正是因為它們承載著不應被觸及的知識,代表著偏離神聖軌道的歧路。過於執著於探究起源,有時反而會迷失在虛妄的迷霧中,遠離了神的救贖之光。”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林談身上,但這一次,那溫和的目光下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壓力,如同平靜海麵下湧動的暗流。“神,會注視著世間的一切……”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每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重量,“祂知曉每個人的心思意念,衡量每個人的功過得失。無論是東方的土地,還是南極的冰原,都在祂的目光籠罩之下。”
他站起身,白色的身影在透過彩色玻璃窗的光線中顯得愈發高大而威嚴。“記住,孩子,神威如獄,神恩如海……”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終極的告誡意味,“抗拒祂的意誌,質疑祂的獨一,必將承受神怒之火的焚燒;而順從祂、信仰祂,則能沐浴在祂無邊的恩典與庇護之中。這是永恒的法則,不容置疑,不容挑戰。”
這番話,已經近乎赤裸裸的警告。神威如獄,是威脅;神恩如海,是利誘。教皇沒有直接回答關於南極遺跡的問題,但他的反應和這番告誡,已經側麵印證了南極遺跡的重要性,以及它所涉及的內容,很可能觸及了耶和華信仰的核心秘密,甚至是其不願為人所知的弱點。
會談的氣氛急轉直下。雙方的理念分歧巨大,且互不信任。林談深知,所謂的“全球信仰同盟”不過是吞並的借口,而教廷,或者說其背後的耶和華,對南極遺跡的忌憚,也說明了他們並非無所畏懼。
“感謝陛下的教誨和提醒。”林談也站起身,神色平靜,既不顯畏懼,也不露鋒芒,“關於信仰同盟的提議,我會慎重考慮,並與我的同伴們商議。對抗星神威脅是當務之急,我們願意與所有秉持善意的力量合作,但合作的方式,或許可以更加……靈活與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