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似乎永遠沒有儘頭,吞噬著光線,吞噬著聲音,吞噬著一切試圖窺探其秘密的視線。肖雅、零和李明三人,如同在厚重的灰色棉絮中艱難穿行的螞蟻,每一步都踩在未知與恐懼的邊緣。依靠著零那近乎本能的、對能量流動的模糊感知,以及肖雅憑借驚人意誌力在腦中不斷構建又不斷被霧氣乾擾修正的方位圖,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附近。
當那座建築的輪廓穿透迷霧,逐漸呈現在眼前時,三人都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呼吸為之一窒。
那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帶著祥和與莊嚴的聖所。眼前的建築,更像是一頭匍匐在霧中的、受傷的巨獸。教堂的外牆是由巨大的、粗糙的黑色石塊壘成,布滿了濕滑的苔蘚和深色的、如同乾涸血液般的汙漬。高聳的尖頂扭曲著刺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呐喊。彩繪玻璃窗大多破碎,殘留的碎片上描繪著的不再是聖徒與天使,而是扭曲的人影、破碎的星辰和難以名狀的、充滿痛苦意味的圖案。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教堂那扇巨大的、本該敞開的橡木門。此刻,門扉緊閉,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籠罩了整個入口的、扭曲的光幕。
那光幕如同沸騰的水銀,又像是被無形之手攪動的油彩,不斷翻滾、流淌,散發出一種不祥的、冰冷的能量波動。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和顏色,時而呈現暗沉的紫色,時而泛起病態的綠色,偶爾又閃過一抹刺目的猩紅。光芒並不耀眼,卻足以讓直視它的人感到眼球刺痛,精神恍惚,仿佛那光幕後麵連接著的不是教堂的內部,而是某個瘋狂異次元的入口。
“這…這是什麼?”李明的聲音帶著顫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那光幕是活物,會隨時撲上來將他吞噬。
肖雅強忍著不適,仔細觀察。光幕的能量與她之前遭遇過的任何規則陷阱都不同,它更…內斂,更…針對性強。它不像“禁止喧嘩”那樣直接作用於環境,也不像“勿擾安眠”那樣被動觸發。它橫亙在那裡,像是一個活著的、擁有自我意識的守衛,在審視,在篩選。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光幕旁邊,一塊半埋在地裡、歪斜樹立的古老石碑上。石碑表麵覆蓋著厚厚的汙垢,但上麵刻著的字跡,卻仿佛自身在散發著微光,穿透了歲月的侵蝕,清晰地映入眼簾:
【規則六:心懷懺悔者方可入內】
短短八個字,卻像八把冰冷的錘子,重重地敲擊在三人的心臟上。
“懺悔…”李明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臉上血色儘褪。在經曆了同伴慘死、自身瀕臨崩潰的恐懼之後,這個詞帶著難以承受的重量,壓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肖雅的眉頭緊緊鎖住。規則的表述極其模糊,也極其險惡。“懺悔”?向誰懺悔?懺悔什麼?如何證明“心懷懺悔”?是口頭陳述?是內心獨白?還是需要某種…儀式?
這不像之前的規則,違反的後果是即時且殘酷的死亡。這條規則更像是一個心靈的陷阱,一個道德的拷問。它要求的不是行為上的遵從,而是內心狀態的“證明”。而這恰恰是最危險的,因為內心無法偽裝,至少,無法在麵對這種明顯蘊含超自然力量的光幕時完美偽裝。
“這是一個…檢測機製。”肖雅的聲音乾澀,她試圖用理性來分析這非理性的存在,“它可能直接讀取我們的…思想,或者情緒。”
“讀取思想?”李明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驚恐,“那…那如果它發現我們…我們不夠…不夠懺悔呢?”他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懦弱,想到了對同伴見死不救或無力救援)的瞬間,想到了內心那些陰暗的、自私的念頭。這些,能算是需要懺悔的嗎?在這詭異的規則麵前,什麼樣的罪孽才需要被懺悔?
“不知道。”肖雅坦白地回答,目光沒有離開那翻滾的光幕,“可能是拒絕進入,也可能是…更糟的結果。”她想起了那些被石化碎裂、被陰影吞噬的人。規則的懲罰,從未溫和過。
零靜靜地站在稍遠的地方,灰色的眼眸凝視著光幕,她的表情有些空洞,又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熟悉感?她微微偏著頭,像是在傾聽什麼,又像是在與某個遙遠的存在進行著無聲的交流。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它…在‘感覺’。感覺靠近它的…‘心’。”
零的話印證了肖雅的猜測。這光幕是一個感知型的屏障,它篩選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的狀態。
“我們必須進去。”肖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和紛亂的思緒,“教堂很可能是這個副本的核心,生路或許就在裡麵。我們沒有退路。”
她看向李明和零:“我們需要嘗試。但…必須謹慎。這條規則,可能是我們遇到過的,最危險的。”
她率先走向光幕,在距離那扭曲能量大約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光幕似乎感應到了她的靠近,翻滾的速度略微加快,顏色變幻也更加頻繁,仿佛一隻蘇醒的、充滿惡意的眼睛,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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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肖雅,那不是物理上的重壓,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的窺探感。她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剝開了外殼,每一個念頭,每一絲情緒,都在被無情地檢視、掂量。
她嘗試集中精神,在內心構建“懺悔”的念頭。她懺悔自己的無力,在“詭校”未能救下更多的人;她懺悔在麵對危險時,偶爾閃過的優先自保的念頭;她懺悔對隊友比如有時覺得李明是拖累)產生過的不耐煩…她努力挖掘著內心所有可能被視為“罪過”或“瑕疵”的角落,試圖向這未知的存在證明自己的“懺悔”。
然而,光幕毫無反應。那翻滾的能量依舊冰冷,拒絕著她。甚至,她感覺到那股窺探的精神力中,傳遞出一絲清晰的、如同冰錐般的…輕蔑。
它在嘲笑她的表演?還是認為她所“懺悔”的東西,微不足道?或者…方向完全錯誤?
肖雅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嘗試失敗了。這證明,簡單的、刻意的“回想罪過”並不被認可為“心懷懺悔”。這條規則,遠比她想象的更複雜,更苛刻。
她臉色蒼白地後退一步,脫離了光幕的直接感知範圍,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那種靈魂被赤裸審視的感覺,極其糟糕。
“不行…”她喘息著對另外兩人說,“它…它不接受…形式化的東西。它要的…可能是更本質的…”
看到肖雅失敗,李明的臉色更加難看。他顫抖著,幾乎是被肖雅和零的目光推著,挪到了光幕前。
剛一靠近,那股精神壓力便讓他幾乎崩潰。他比肖雅更加不堪,腦海中不受控製地翻湧起所有最不堪的記憶——在“詭校”時,因為恐懼而不敢伸出援手;在“迷霧”中,因為想活命而差點拋下同伴;甚至剛才,在看到荊嶽時,內心深處那一絲“如果他更強,跟著他是不是更安全”的卑劣念頭…
他涕淚橫流,對著光幕語無倫次地低語,懺悔著自己的懦弱,懺悔著自己的自私,乞求著原諒,乞求著一條生路。
光幕依舊毫無動靜。甚至,那翻滾的能量中,傳遞出的不再是輕蔑,而是一種…厭煩。仿佛在驅趕一隻吵鬨的蒼蠅。
李明的精神徹底垮了,他癱軟在地,雙手抱頭,發出絕望的、被壓抑的嗚咽。他的懺悔,源於恐懼,而非醒悟,同樣不被規則認可。
現在,隻剩下零了。
肖雅和李明都看向她。這個失憶的、神秘的少女,總是能在絕境中帶來一絲意想不到的轉機。
零緩緩走到光幕前,她的步伐很輕,眼神依舊帶著那種特有的迷茫與清澈交織的複雜感。她沒有像肖雅那樣刻意集中精神,也沒有像李明那樣情緒崩潰地哭訴。
她隻是靜靜地站著,仰頭看著那扭曲變幻的光幕,灰色的眼眸中,倒映著那些不祥的色彩。
那股精神壓力同樣籠罩了她。但她的反應與肖雅和李明都不同。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眉頭輕輕蹙起,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困惑。
她似乎在抵抗那股窺探,又似乎在嘗試理解它。
過了一會兒,她伸出了一隻手,不是試圖穿透光幕,而是輕輕虛按在光幕前方的空氣中,仿佛在觸摸著什麼無形的東西。
“懺悔…”零低聲重複著這個詞,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品味。“我…不記得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空靈的回響。“不記得…要懺悔什麼…也不記得…誰需要我的懺悔…”
這句話,讓肖雅心中猛地一動。
零的情況特殊,她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記憶。她沒有過往的“罪孽”可以懺悔,她的靈魂如同一張被擦拭過的白紙至少表麵上是)。那麼,規則會如何判定她?
光幕的翻滾,在零說出這句話後,出現了瞬間的凝滯。那不斷變幻的色彩固定了片刻,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仿佛宇宙星空的幽藍色。那股精神壓力的性質也似乎發生了改變,從充滿惡意的審視,變成了一種…帶著好奇的、更溫和的探查。
它在零的“空無”麵前,感到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