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修複凝膠如同擁有生命的母體羊水,溫柔地包裹著零。能量流如同無數條纖細的光之觸須,探入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修複著破損的細胞,撫平著過度消耗精神帶來的褶皺。外部看來,她隻是安靜地沉睡著,麵色從紙一般的蒼白逐漸恢複了些許生氣,呼吸悠長而平穩。
然而,在她的意識深處,卻正經曆著一場遠比“迷霧小鎮”更加凶險、更加混沌的風暴。
那裡沒有具體的景象,沒有清晰的聲音,隻有破碎的、飛速閃過的光影和無法理解的噪音。色彩是扭曲的,像是打翻的調色盤被投入漩渦,時而猩紅如血,時而幽暗如墨,時而又是那種毫無生氣的、屬於“深淵回廊”基底空間的純白。聲音是疊加的、失真的,有尖銳的嘶鳴,有低沉的咆哮,有無數人混雜在一起的哭泣與呐喊,還有那種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單調而宏大的背景嗡鳴。
她像是在一條沒有儘頭的、由信息和能量構成的湍急河流中沉浮。記憶的碎片如同河底的礫石,不斷撞擊著她的意識核心,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強烈的既視感,卻又無法抓住任何具體的內容。
突然,一個極其鮮明的碎片刺破了混沌——
·景象:無窮無儘的、旋轉的螺旋階梯,向上延伸,沒入無法看清的黑暗,向下延伸,深入令人心悸的紅光。她站在其中一段階梯上,渺小如塵。並非她熟悉的“詭校”或“商場”的樓梯,這階梯的材質非石非木,閃爍著金屬和能量的冷光,巨大、古老、非人造物。
·感覺:巨大的威壓從上方和下方同時傳來。上方是冰冷的、審視的、如同規則本身的目光;下方是灼熱的、貪婪的、想要將她吞噬同化的吸力。她感到窒息,感到自身的微不足道。
碎片一閃而過,留下的是心臟被攥緊般的恐懼和茫然。
緊接著,另一個碎片接踵而至——
·景象:一扇門。一扇巨大到超越想象極限的門,矗立在虛無之中。門扉緊閉,材質似木似石,又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構成。門上刻滿了無法辨認、但僅僅是瞥見就讓人頭暈目眩的符文。門的前方,似乎有一個……輪廓?一個巨大、沉默、仿佛與門本身融為一體的陰影。她無法看清那是什麼,隻能感受到一種絕對的“守護”與“隔絕”的意誌。
·感覺:敬畏。無邊的敬畏,以及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想要遠離的恐懼。那扇門,那個守護者,代表著不可逾越的界限,代表著她或者說他們)目前絕對無法觸及的領域。
“門……守……”一個模糊的音節幾乎要衝破她的喉嚨,卻在即將出口時消散於無形的阻力。
治療艙外的屏幕上,代表零腦波活動的曲線劇烈地起伏、震蕩,峰值一度衝破了安全閾值,發出細微的警報聲,引得秦武身體瞬間繃緊,拳頭攥得發白。林默和肖雅也立刻投來關注的目光。好在,修複艙的穩定係統迅速介入,強效的鎮靜和引導能量流加強了輸出,將那狂暴的腦波強行壓製、疏導回相對平穩的區間。
風暴似乎暫時平息了,但深層的挖掘並未停止。
最核心、最黑暗的記憶,開始浮出水麵。
·景象:一片絕對的“空無”。不是黑暗,黑暗至少是一種存在。這是一種剝離了一切概念——沒有光,沒有暗,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的“無”。在這片“空無”的中心,有什麼東西……“醒”了過來。那不是生命,不是意識,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現象”,一種本不該存在的“存在”。它開始“低語”。那低語並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存在本質的波動,是秩序的破壞者,是規則的癌細胞。
·感覺:冰冷。一種能凍結靈魂、湮滅意義的絕對冰冷。伴隨著這冰冷的,是一種無法抗拒的“牽引力”,仿佛那個“空無”中心的“東西”是一個黑洞,要將一切秩序、一切存在都拖入那永恒的寂滅之中。她的“自我”在這股力量麵前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瓦解、被同化。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被這終極的虛無感徹底吞噬時,修複艙的穩定能量如同最堅固的錨,牢牢定住了她最後一點清明。同時,之前經曆的片段——林默在詭校中用語言撬動規則,秦武用身軀抵擋攻擊,肖雅用邏輯破解謎題,她自己那不受控製卻能短暫共鳴他人力量的能力——這些屬於“現在”的、鮮活的、帶著抗爭意味的記憶碎片,如同星火般點亮了黑暗。
“回響……”
這一次,這個詞清晰地在她腦海中響起,不再是模糊的音節。
她“看”到了。在那片孕育了“空無”和“低語”的深淵裡,當那毀滅性的波動向外擴散,撞擊到某種“邊界”或者“秩序”時,會產生一絲微弱的、扭曲的“回聲”。這“回聲”攜帶著深淵本質的碎片力量,卻因為經過了“秩序”的過濾和折射,變得可以被某些特定的、與之產生共鳴的“容器”——比如他們——所捕捉、所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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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回響”之力,並非恩賜,而是……汙染的副產品?是來自那毀滅源頭泄漏出來的一絲力量?這個認知帶來的寒意,比“迷霧小鎮”的心魔鏡象更加刺骨。
“啊——!”
零猛地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短促而壓抑的驚喘。
修複艙的艙蓋在她醒來的瞬間便無聲滑開。淡藍色的凝膠迅速退去,蒸發,不留絲毫痕跡。她劇烈地咳嗽著,仿佛要將吸入肺部的冰冷和虛無都咳出來。身體因為意識的劇烈衝擊而微微顫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眼神裡充滿了剛從最深噩夢中掙脫的驚恐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