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帶來的短暫眩暈和空間扭曲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難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便已撲麵而來。不是低溫,而是一種萬物凋零、生機斷絕後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死寂之寒。四人出現在一片土地上,腳下是鬆軟、潮濕、散發著腐殖質和古老塵埃氣味的泥土。
光,在這裡是稀缺品。
取代純白中轉站那恒定無情之光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鉛灰色的晦暗。天空被濃重的、仿佛凝固了的霧氣籠罩,看不到日月星辰,隻有一片壓抑的、均勻的灰蒙。這霧氣並非水汽,更像是一種凝聚不散的死亡氣息,它吞噬光線,扭曲視線,讓目力所及的一切都顯得模糊而遙遠。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儘頭的古老墓園。
無數墓碑如同沉默的士兵,密密麻麻地矗立在這片灰暗的土地上,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融入更深的迷霧之中。它們形態各異,有的隻是粗糙打磨的石塊,有的則是雕刻著繁複卻已風化模糊花紋的方尖碑或十字架,還有一些是奇異的、非人形的雕塑,靜靜地訴說著埋骨於此者的各異身份與早已被遺忘的曆史。絕大多數墓碑上都覆蓋著厚厚的、滑膩的青苔和地衣,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暗綠色或灰黑色。
安靜。
絕對的安靜。
這是一種足以將人逼瘋的死寂。沒有風聲,沒有蟲鳴,沒有樹葉的沙響,甚至連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在這極致的靜謐中都顯得如同擂鼓般驚心動魄。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沉重而艱難,吸入肺中的是混合著黴味、土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墳墓的冰冷氣息。
林默幾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是因為氣味,而是本能地畏懼自己呼吸可能產生的“噪音”。他迅速抬起手,打出一個“絕對靜默,觀察環境”的戰術手語。他的動作緩慢而輕柔,生怕帶起一絲空氣的流動。
秦武、肖雅和零立刻領會。四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隻有眼珠在緩緩轉動,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一切信息,試圖理解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些墓碑上。離他們最近的一塊石碑,是由某種灰白色石頭雕成,邊緣已經破損,表麵布滿了裂紋和蝕孔。上麵刻著的文字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奇異符號,扭曲而古老,但詭異的是,當他們凝視時,腦海中卻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其含義:
【埃爾德拉·星語者】
長眠於此
其聲曾引群星低語,今歸於永恒靜默
紀元:第三循環,七四零二年
名字和紀元遙遠得如同神話,而那“其聲曾引群星低語”的描述,更是為這片死寂之地平添了幾分神秘與恐怖。仿佛在提醒著闖入者,這裡沉睡的,絕非尋常意義上的死者。
肖雅小心翼翼地、以毫米為單位挪動腳步,靠近旁邊另一塊半埋入土中的黑色墓碑。上麵的刻痕幾乎被時光磨平,隻能勉強辨認出幾個詞:
【勿擾……安眠……違背者……】
後麵的話已然模糊,但那警告的意味卻穿透了歲月,清晰地傳遞過來。
零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她懷中的冷光苔蘚瓶似乎感應到她的不安,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她立刻用小手緊緊捂住瓶身,將那幽光壓抑到最低。她的大眼睛充滿了恐懼,不是對具體事物的恐懼,而是對這片天地間彌漫的、無所不在的“寂靜”本身的恐懼。她能感覺到,在這無數的墓碑之下,沉睡著難以計數的“存在”,它們並非空無一物,而是蘊含著某種沉寂的、龐大的意誌。任何一絲不諧之音,都可能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這危險的平衡,激起無法預料的漣漪。
林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開始更仔細地觀察。霧氣並非完全靜止,而是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流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墓園的地麵並不平坦,有著輕微的起伏,遠處似乎還有殘破的、被藤蔓纏繞的鐵柵欄的輪廓,更遠處,隱約可見一些規模更大、如同陵墓般的建築陰影,在霧中若隱若現。
他低頭,看向自己腳下的泥土。鬆軟,潮濕,顏色深暗。他輕輕抬起腳,發現鞋底帶走了一些泥土,留下了一個淺淺的腳印。但這腳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愈合”——周圍的泥土仿佛擁有生命般,極其緩慢地流動著,試圖撫平一切外來者留下的痕跡。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凜,這意味著他們的行蹤並非完全無法追蹤,這片土地本身就在“記錄”著他們的到來,隻是速度很慢。
他抬起手,再次打出手語:“規則一確認:切勿驚醒沉睡者。環境極度敏感,控製一切聲響、震動、能量波動。啟用一級靜默模式。”
所謂一級靜默模式,是他們剛才商定的最高級彆的隱匿狀態。包括:用腳尖而非腳掌著地,以最緩慢的速度移動,每一步都需輕提輕放;呼吸調整為深而緩的腹式呼吸,儘力降低聲音;非必要不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完全依靠手語和眼神;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裝備,如秦武的戰斧,必須牢牢固定,避免任何晃動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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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武點了點頭,他將那柄用靜默符文布包裹了大部分斧麵的戰斧緊緊貼在身側,另一隻手則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同樣被處理過的沉重盾牌邊緣。他渾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卻又必須將這份力量約束在絕對的靜默之中,這種感覺讓他極為難受,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連擦拭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