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溫暖、純淨,帶著一種近乎慈悲的包容力,從門扉之後流淌出來,輕柔地包裹住他們每一個人。那光芒仿佛擁有實質,滲透進他們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與靈魂,撫慰著秦武背後那焦黑潰爛、依舊殘留著掠奪氣息的傷口,平複著林默過度使用“真言回響”後如同被萬千鋼針穿刺的腦海,滋養著肖雅因極限推演而枯竭的精神,也穩定著零那混亂脆弱、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意識。
這不僅僅是能量的補充,更像是一種來自更高維度的“修複”與“認可”。他們能感覺到,體內源於“深淵”的“回響”之力,在這純白光芒的照耀下,似乎變得……溫順了一些,那如影隨形的侵蝕低語,也微弱了下去。
希望,真正的、踏實的希望,如同初春的融雪,悄然浸潤了他們幾乎乾涸的心田。就連重傷瀕危、意識模糊的秦武,在那名朔的隊員攙扶下,呼吸也似乎平穩了一絲。
出口,就在眼前。跨過去,就能離開這個吞噬了太多生命的“寂靜墳場”,回到那個雖然冰冷但至少相對安全的“深淵回廊”中轉站。
林默攙扶著零,肖雅緊跟在側,最後兩名驚魂未定的隊員相互支撐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敞開的、流淌著希望之光的大門上。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然而,就在林默的一隻腳即將邁過那道光芒構成的門檻時——
時間,停滯了。
不,並非物理意義上的完全停滯,而是一種感知上的絕對凝固。那近在咫尺的光門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但他們所有人的動作,無論是抬起的腳,還是臉上即將解脫的表情,都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昆蟲,僵在了原地。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厚重如整個宇宙曆史的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這威壓並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讓他們的思維、他們的意識、甚至他們體內流淌的“回響”之力,都在這一刻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與微不足道。
光門之前,那純粹由能量構成的、模糊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凝聚。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由無數流動的光符、破碎的規則線條和沉寂的古老記憶碎片交織而成。其龐大幾乎與光門等高,僅僅是存在於此,就讓周遭的純白空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的嗡鳴。它沒有麵孔,沒有五官,但林默等人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一道目光,一道穿透了血肉、靈魂乃至時間本身的目光,正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在這目光之下,一切偽裝、一切僥幸、一切雜念都蕩然無存。他們仿佛赤身裸體地站在審判台前,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說出汝等之存在意義。”
一個聲音,或者說,並非聲音,而是一段直接烙印在他們意識最底層的意念,如同洪鐘大呂,又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波動,清晰地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響起。這意念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沒有質問,沒有期待,沒有鄙夷,也沒有鼓勵,隻有純粹到極致的“詢問”。
它問的,不是為何而來,不是如何求生,不是力量強弱,而是——“存在意義”。
這是一個簡單到極致,也複雜到窮儘無數文明智慧也難以解答的終極問題。
“呃……”一名落在最後的幸存隊員,在這無法抗拒的威壓和直指本心的詰問下,精神首先崩潰。他雙眼翻白,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身體一軟,直接癱倒在地,意識陷入了徹底的混沌。他的存在,甚至未能在這位“守門人”的投影前,留下一個清晰的答案。
攙扶著秦武的那名朔的隊員,身體同樣劇烈顫抖,但他咬緊牙關,強撐著沒有倒下,目光看向那模糊的投影,又看向光門,充滿了掙紮,最終卻低下頭,無法言語。他的意義,或許僅僅是“執行命令”與“生存”,但在此刻,這答案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肖雅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後背。作為團隊的大腦,她習慣於分析、計算、推演,尋找邏輯和最優解。但“存在意義”?這完全超出了邏輯的範疇。她的“推演回響”在此刻瘋狂運轉,試圖從哲學、社會學、心理學乃至宇宙學的角度去構建一個完美的、無懈可擊的答案,但她絕望地發現,任何構建出的答案在這絕對的“真實”麵前,都顯得如此虛假和空洞。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理性,在這道問題麵前,啞火了。
被林默攙扶著的零,在這宏大意誌的衝擊下,反而顯得異常“安靜”。她那雙迷蒙的眼睛抬了起來,“看”向那模糊的投影。她的身體不再因虛弱而顫抖,但眼神深處,那片混沌的迷霧卻劇烈地翻湧起來。無數破碎的畫麵、斷裂的聲音、模糊的情感在她意識中瘋狂閃現——冰冷的實驗室、閃爍的符文、無儘的回廊、孤獨的守望、還有……一個溫柔卻悲傷的呼喚……它們交織碰撞,卻無法彙聚成一個完整的答案。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問號,又如何能回答這終極的詢問?一絲鮮紅的血跡,從她的嘴角緩緩溢出,那是意識核心在巨大信息洪流衝擊下受損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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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勢最重的秦武,在這意誌降臨的刹那,竟強行從昏迷的邊緣掙脫出了一絲意識。他無法抬頭,甚至無法睜開沉重的眼皮,但那道意念依舊清晰地傳入了他近乎破碎的腦海。存在意義?對他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很簡單。守護。守護身後的同伴,守護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守護他認可的“道”。這是他身為軍人刻入骨子裡的信條,也是他“磐石回響”的力量源泉。他試圖凝聚起最後一絲力氣,將這信念化作回答,但那沉重的傷勢和靈魂層麵的威壓,讓他連發出一個音節都做不到。隻有那依舊挺直、不曾徹底倒下的脊梁,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答案。
而林默。
他承受的壓力是所有人的總和。
作為團隊的核心,作為“真言回響”的持有者,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聽”到了那道意念,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其中所蘊含的、近乎規則般的力量。這不是一場考試,沒有標準答案;這更像是一種……驗證。驗證他們是否擁有“資格”,是否擁有承載力量、穿越苦難、並繼續存在下去的“根基”。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過往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閃過。心理谘詢室裡傾聽的眾生悲歡,詭校副本中初遇死亡的恐懼與掙紮,無限商場裡對人性的洞察與利用,迷霧小鎮中直麵心魔的顫栗……還有,秦武一次次如山般的守護,肖雅永不放棄的理性之光,零神秘背後的悲傷與純淨,以及那些已然逝去的、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意義是什麼?
為了生存?可生存之後呢?為了變強?強大的儘頭又是何處?為了揭開真相?真相或許比虛無更令人絕望。為了守護同伴?這固然崇高,但這足以構成一個獨立個體、乃至一個智慧種族存在的終極意義嗎?
他想起自己在心象回廊中麵對的那些質問,想起自己關於“回響即是證明”的回答。但那更多是一種對抗虛無的宣言,一種在絕境中抓住的浮木。此刻,麵對這冰冷的、純粹的、代表某種宇宙基準的“詢問”,那種宣言顯得有些……無力。
他體內的“真言回響”在劇烈震蕩,不是主動激發,而是被這道終極問題所引動。它仿佛在渴望,渴望一個能夠承載其本質的、真實的答案。頭痛欲裂,靈魂都在顫抖,林默感覺自己仿佛站在萬丈深淵的邊緣,腳下是意義的虛空。
他看到了肖雅的茫然,零的痛苦,秦武無聲的堅持,以及那名隊員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