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純白地麵傳來溫潤而堅實的觸感,但這份堅實感卻無法傳遞到林默的心間。高階區域的廣袤與秩序帶來的並非安心,而是一種更深沉的、無所適從的渺小感。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這片令人震撼的空間抽離,聚焦於眼前最緊迫的問題——秦武需要治療,團隊需要了解這個新世界的規則,而這一切,都繞不開積分,以及獲取積分必須麵對的副本與那些神秘的存在。
他們用幾乎全部的底層積分,兌換了基礎治療、簡陋地圖和少得可憐的情報,此刻正朝著地圖上標注的“知識回廊”區域移動。那裡據說是信息交彙之地,或許能找到關於“引導者”、關於高階區域規則、甚至……關於零那破碎記憶的線索。
零的狀態很不好。自從踏入這片純白空間,她就顯得比以往更加瑟縮和不安。並非因為環境的陌生,而是某種來自空間本身的、無形的壓迫感,以及她腦海中那些被強行攪動、翻騰不休的記憶碎片。她緊緊跟在林默身側,小手無意識地攥著他的衣角,仿佛那是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她的眼神時而空洞,時而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驚悸,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連貫的音節,隻有細碎的、壓抑的嗚咽。
“零,還好嗎?”林默放緩腳步,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切。
零猛地搖頭,又立刻點頭,最終將臉埋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吵……好多聲音……在腦子裡……撞……”
肖雅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分析:“高階區域能量密度和信息流遠超底層,可能對她不穩定的記憶庫形成了強烈刺激。我們需要儘快找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區域讓她穩定下來。”
秦武雖然傷勢未愈,但依舊保持著軍人的警覺,他粗獷的眉頭緊鎖:“這鬼地方,連空氣都他媽壓得人喘不過氣。丫頭,撐住,找到地方就能歇會兒了。”
“知識回廊”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廊道,而是一片由無數懸浮的、緩慢自轉的暗色晶碑構成的奇異區域。這些晶碑大小不一,形狀也並非完全規則,如同被無形之手隨意拋灑在空中的黑色積木,其表麵並非光滑,而是流淌著細微的、如同血管般脈動的光流,銀白色、幽藍色、暗紫色的光痕交織纏繞,仿佛將一片片凝固的微型星河封印其中。這裡的光線晦暗而柔和,將每一塊晶碑襯托得愈發神秘深邃。
與任務大廳那種外露的、充滿競爭性與欲望的喧囂截然不同,“知識回廊”彌漫著一種沉靜到近乎死寂的氛圍。人影稀疏,大多獨自佇立在某塊晶碑前,手掌貼合碑麵,眼眸緊閉,全身心沉浸其中。偶爾有人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或是發出一聲極輕的、飽含痛苦或明悟的歎息,隨後又歸於更深的沉默。空氣中仿佛彌漫著陳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由無數希望、失望、瘋狂與理智交織沉澱而成的精神塵埃,吸入口鼻都帶著一種知識的苦澀與沉重。
四人小心地避開那些沉浸者,在晶碑的森林中穿行。林默的目標明確,尋找可能記載基礎規則和曆史信息的晶碑。肖雅則對晶碑本身的能量結構和信息編碼方式表現出濃厚的科研興趣。秦武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確保沒有潛在的威脅。而零,從踏入這裡的第一步起,就顯得更加不對勁。
她不再僅僅是瑟縮,而是開始輕微地顫抖,仿佛置身於極寒之地。她的目光不再遊移不定,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直勾勾地望向“知識回廊”的最深處,那片區域的光線似乎更加黯淡,晶碑的排列也顯得更加古老和雜亂。
“那邊……”零的聲音帶著顫音,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向深處,“……有什麼……在叫我……”
林默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裡並非什麼顯眼的標誌性建築,隻有一片看似與其他區域無異的晶碑群,以及……一塊似乎特彆巨大、顏色也格外深沉的暗色晶碑,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視野的儘頭。但在那片區域的上方,空間的穹頂之下,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龐大的輪廓。
“感覺到了什麼?”林默沉聲問,同時示意團隊保持警惕,朝著零所指的方向緩慢移動。
“不……不知道……”零用力搖頭,眼神中充滿了困惑與一絲恐懼,“很熟悉……又很……痛……”
越靠近那片區域,零的反應就越強烈。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顫抖得幾乎無法站穩,需要肖雅和秦武從旁攙扶。然而,她的眼神卻愈發堅定地鎖定著那個方向,仿佛飛蛾撲火般被某種宿命般的力量吸引。
終於,他們穿過了最後幾排相對低矮的晶碑,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並非一塊晶碑,而是一座雕像。
一座巨大無比,材質非金非石,透著古老與蒼茫氣息的雕像,矗立在“知識回廊”的最中心。它並非人形,而是一種更加抽象、更加威嚴的形態,仿佛由交織的規則鎖鏈、扭曲的時空棱鏡以及某種無法理解的幾何概念糅合而成。雕像的表麵布滿了難以計數的細微刻痕,那些並非裝飾,而是流動的、變化著的未知符號與能量路徑,散發著極其微弱卻亙古永存般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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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座本應完美無瑕、象征著某種至高權柄或概念的雕像,此刻卻並非完整。一道猙獰的、如同閃電般的裂痕,從雕像的頂部一路向下蔓延,幾乎將其斜斜劈開,裂縫邊緣粗糙,露出內部黯淡無光、仿佛失去活性的材質。幾處較小的缺損散布在雕像基座和主體部分,像是被什麼可怕的力量崩碎、侵蝕。整座雕像給人一種英雄遲暮、神器蒙塵的悲壯與破敗感。
就在團隊看到這座破損雕像的瞬間,零猛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劇烈地一震,掙脫了肖雅和秦武的攙扶,向前踉蹌了幾步。她仰著頭,死死地盯著那座雕像,瞳孔急劇收縮,然後又猛地放大,仿佛有無數破碎的畫麵在她腦海中瘋狂爆炸、重組。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驚叫,並非因為恐懼,而是源於記憶深處被強行撬開的劇痛。
破碎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她一直以來渾渾噩噩的意識堤壩:
·一個威嚴而浩大的聲音,仿佛來自宇宙的源頭,在她意識中回蕩:“……維係平衡,看守門扉,此乃吾等職責……”
·無數光輝燦爛的身影,形態各異,能量澎湃,聚集在這座完好無損的)雕像之下,肅穆聆聽。她是其中之一嗎?感覺那麼遙遠,又那麼……貼近。
·冰冷的絕望,如同星際寒潮般席卷一切。某個無法形容的、超越理解的“存在”蘇醒了,或是降臨了?秩序在崩塌,光輝在熄滅。
·戰鬥……不,那不是戰鬥,是湮滅,是規則的改寫。她看到那些光輝的身影如同風中殘燭般一個個熄滅、分解,連同他們守護的“門扉”一起。
·劇烈的疼痛,靈魂被撕裂的痛楚。不是物理的攻擊,而是存在概念上的抹消。她感覺自己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去了。
·最後墜入無邊的黑暗與混沌,失去一切感知,隻有無儘的墜落……直到在底層那個破敗的教室中,被林默喚醒。
“是……是它……”零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更多的卻是難以置信的確認,“守……守門人……”
她伸出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指向那座破損的雕像。
“我想起來了……一點點……我們……不,是他們……‘守門人’……很多……很多個……守護著……‘門’……很重要的‘門’……”
她的語句支離破碎,邏輯混亂,但其中蘊含的信息卻如同驚雷,在林默、肖雅和秦武心中炸響。
守門人!
這個詞他們並非第一次聽說,在底層兌換的零碎情報和某些古老的流言中,偶爾會提及這個稱謂,往往與“回廊”的終極秘密、逃離的希望或是極致的危險聯係在一起。但它始終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個遙遠的符號。
而現在,零,這個失憶的、神秘的少女,竟然指認眼前這座破損的雕像,就是“守門人”之一?!
“你說清楚點,丫頭!”秦武忍不住催促,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什麼守門人?守的什麼門?這門跟咱們能不能出去有關係?”
零被他一催,反而更加混亂,雙手抱住頭,痛苦地蹲了下去:“不知道……我……我想不起來了……門……壞了……大家都……不見了……死了……?”
肖雅迅速上前,蹲下身,儘量用平和理性的語氣引導:“零,不要急,慢慢來。你剛才說‘很多個’,意思是守門人不隻一個?這座雕像,是其中之一?它守護的‘門’,是指某個具體的出口,還是象征意義上的某種界限?”
零抬起頭,淚眼婆娑,努力地回想:“……很多……像星星……每個……守著自己的‘象限’……門……是路……也是……枷鎖……”她的話語依舊充滿隱喻,但信息量遠超以往。
林默沒有立刻追問零,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座破損的雕像上。雕像的裂痕在他眼中被無限放大,那不僅僅是一道物理的損傷,更像是一種規則的崩壞,一種係統根基的動搖。如果“守門人”是維係“回廊”某種關鍵秩序的存在,那麼它的破損意味著什麼?是曾經發生過一場導致其受損的大戰?還是“回廊”本身正在從內部腐朽、崩潰?
零的記憶恢複,指向的並非希望之路,而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撲朔迷離,且明顯處於非正常狀態的恐怖真相的一角。
“回廊”的水,比他們想象的更深,更渾。他們不僅要在規則中求生,與失敗的“前輩”所化的“引導者”周旋,如今,似乎還觸及到了這個空間本身可能存在的、古老的創傷與秘密。
林默走到零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聲音低沉而穩定:“好了,零,已經夠了。你今天想起了非常重要的東西,這很好。剩下的,我們慢慢來。”
他抬起頭,再次望向那座沉默的、破損的“守門人”雕像,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前路未知,危機四伏。但至少,他們似乎終於摸到了這個絕望迷宮的,第一塊真正意義上的基石——哪怕這塊基石,已然布滿裂痕。而零,這把可能開啟最終謎題的鑰匙,正在緩慢地,顯露出她鏽跡之下,驚心動魄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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