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低語的侵蝕並未停止,反而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更加狡猾、更加個性化。它不再滿足於呈現泛化的記憶場景,開始挖掘更深層、更私密的碎片,甚至將不同記憶扭曲拚接,製造出邏輯詭異卻直擊軟肋的幻象。團隊裡不時爆發出壓抑的嗚咽、失控的怒吼,或是對著虛空癡癡傻笑。秦武像一頭焦躁的困獸,一次次將瀕臨失控的隊員從水邊拖回,用疼痛或低吼試圖喚醒他們,但效果越來越差。他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額角青筋跳動,眼神時而渙散,時而強行凝聚,與腦海中不斷回放的戰場慘象搏鬥著。
林默的狀況同樣不容樂觀。“真言回響”構築的精神屏障如同風暴中的薄紙,需要他持續消耗巨大的心力去修補和維持。每一次湖水中浮現出新的、關於他無力挽回的過往畫麵,屏障就會劇烈波動,頭痛欲裂,鼻端甚至能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知道,這樣下去,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
“不能……不能再被動防禦了。”林默喘息著,聲音因精神透支而沙啞。他強行將目光從湖麵上那些針對他的、無聲控訴的倒影上移開,看向肖雅。“線索……‘記憶沉澱物’……必須找到主動出擊的方法。”
肖雅的狀態相對稍好,但臉色也蒼白得嚇人。她麵前的湖水不斷試圖用完美的數學模型和宇宙真理誘惑她,但她憑借“推演回響”的殘餘力量和極強的邏輯自律,硬生生將自己錨定在“分析現狀”這個現實任務上。她的手指在空中快速虛點,仿佛在操作一個無形的控製麵板,記錄著周圍隊員精神波動的頻率、倒影變化的間隔,以及環境中能量流動的細微差異。
“記憶流失速度……在靠近水邊時呈指數級增長。”肖雅語速極快,帶著一種強迫性的冷靜,“倒影的出現……並非完全隨機。它們似乎與個體當前最強烈的情緒波動,以及……環境中某種‘信息富集度’有關。”
她指向不遠處一片看似與其他水域無異的湖麵。“那裡……能量讀數有極其微弱的異常‘凝滯’感。不像是活性的記憶投射,更像是……某種沉澱下來的‘殘渣’。”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微光,刺破了絕望的濃霧。
“沉澱物……”林默眼神一凜,“鑰匙部件可能以這種形態存在?或者說,與這些‘沉澱’有關?”
“邏輯上成立。”肖雅點頭,“強烈的記憶和情感被湖水吸收、轉化,大部分被用於製造幻象攻擊我們,但總有一些過於沉重、或過於特殊的‘碎片’,無法被完全消化,沉澱下來,形成了湖底的‘信息結核’。”
“也就是說,”林默立刻抓住關鍵,“我們要找的,可能就是湖底最大、最穩定,或者蘊含著特定‘鑰匙’信息的那個‘記憶結核’?”
“可能性高達78.3。”肖雅給出了一個精確到近乎冷酷的數字。
理論有了,但如何實踐?靠近湖水會加速記憶流失和幻象侵蝕,潛入湖底更是無異於自殺。湖水的黑暗不僅遮蔽視線,更蘊含著直接衝刷意識的信息洪流。
“需要……盾牌。”林默艱難地維持著精神屏障,思路卻在高速運轉,“一種能隔絕湖水精神侵蝕,或者至少能大幅削弱其影響的方法。”
他的目光掃過團隊成員。秦武依靠純粹意誌硬抗,但顯然無法持久,更彆提保護他人。肖雅憑借理性自保已是極限。其他隊員大多自身難保。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零身上。
零的狀態很奇特。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著某個具體的倒影或哭或笑,而是抱著頭,身體微微顫抖,眼神空洞地注視著湖麵,仿佛在“聆聽”著所有倒影混雜在一起的、無聲的喧囂。她的“同調回響”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似乎變成了一種被動的、無法關閉的接收器,讓她承受著遠超常人的信息衝擊,但也讓她對湖水的“本質”有了一種模糊的、直覺性的感知。
“零,”林默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不刺激到她,“你能感覺到……湖水裡的‘聲音’嗎?那些……沉澱下來的,比較‘安靜’的聲音?”
零緩緩抬起頭,眼神沒有焦距,過了好幾秒才似乎理解了林默的問題。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肖雅剛才提到的那個能量異常區域,然後又指向另外幾個方向。
“那裡……有……沉重的……睡著的聲音……”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夢囈,“還有很多……小小的……碎掉的……在哭……”
她描述的,正是肖雅探測到的能量凝滯點,以及散布在湖底各處的、未能完全消化的記憶碎片!
“哪個……最‘安靜’?最大?”林默追問,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
零閉上了眼睛,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分辨那龐雜信息流中的細微差彆。片刻後,她指向沼澤更深處,一個靠近扭曲枯木叢的湖域。
“那裡……有一個……很沉……很冷……不吵……”她睜開眼,眼中帶著一絲困惑,“它……好像……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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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的夢?”林默和肖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一個穩定的、持續的“夢境”,這很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記憶結核”,也就是鑰匙部件的載體!
目標鎖定,但如何抵達?
“我的屏障……無法延伸那麼遠,強度也不夠支撐潛入。”林默坦言,頭痛更加劇烈。
肖雅飛快地計算著:“如果……如果能將屏障力量集中,隻覆蓋極小範圍,或許能短暫隔絕湖水侵蝕。但需要精準定位,並且潛入者行動必須極其迅速。”
這意味著,需要有人冒險。
“我去。”秦武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斬釘截鐵。他的眼神雖然布滿血絲,但意誌依舊如鐵。
“不,”林默搖頭,“你需要留在岸上,秦武。你是最後的防線,萬一……我們需要有人能把剩下的人帶出去。”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精神恍惚的隊員,“而且,對抗湖水侵蝕,意誌力固然重要,但我的‘真言回響’或許更能直接乾擾其信息層麵的攻擊。”
他看向肖雅和零:“肖雅,你負責精確定位,並計算最優下潛路線和停留時間極限。零……我需要你作為‘向導’,在我下潛後,持續感知那個‘長夢’的位置,為我指引方向,同時……嘗試安撫那些‘吵鬨’的記憶碎片,儘可能減少我受到的乾擾。”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林默將獨自承擔最大的精神風險,而零的能力在此刻變得至關重要,卻也極不穩定。
沒有時間猶豫。團隊成員的記憶正在飛速流失,多耽擱一秒,就可能有人徹底迷失。
林默深吸一口氣,不再試圖維持大範圍的精神屏障,而是將所有的“真言回響”之力收束,如同一層薄而堅韌的光膜,緊緊包裹住自身。頭痛稍有緩解,但一種與外界隔絕的、令人心悸的孤立感油然而生。
他一步步走向湖邊,黑色的湖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意圖,變得更加活躍,幽光閃爍,無數扭曲的倒影爭先恐後地湧向他腳下的水麵,試圖突破那層光膜。父母的呼喚、逝去病人的質問、同伴犧牲的場景……各種聲音和畫麵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感官。
“皆為虛妄……”林默在心中默念,將“真言”的力量作用於自身,強化著這個認知。光膜微微蕩漾,將大部分幻象阻隔在外,但仍有一些極其尖銳的情緒碎片穿透進來,刺得他神魂不穩。
“坐標鎖定,下潛角度偏東15度,深度預計20米,停留時間不能超過90秒!”肖雅的聲音透過逐漸微弱的精神連接傳來,冷靜得近乎殘酷。
零則緊閉雙眼,雙手按在太陽穴上,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與整個湖泊的意識進行著一場無聲的交流。她周身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的、奇異的波動,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冷水,雖然無法平息混亂,卻確實讓林默周圍湖水的“喧囂”減弱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