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選擇的路徑,蜿蜒穿過那片由蒼白、巨大、如同史前巨獸骨骼般的殘骸構成的區域。這些“骨骼”並非生物骨質,而是一種冰冷的、蘊含著微弱能量的未知礦物,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內裡偶爾閃過一抹幽光,旋即熄滅,仿佛垂死者最後的心跳。行走其間,仿佛穿梭在某個天神遺骸的胸腔骨架之中,一種渺小與敬畏感油然而生。
四周的混亂並未因這條相對“穩定”的路徑而減弱。色彩依舊在無法命名地流淌,扭曲的光影在不遠處聚合又分離,發出無聲的尖嘯。空間斷層像透明的傷疤,偶爾橫亙在前,需要小心翼翼地繞行,或者,在肖雅精確計算出其短暫穩定的瞬間,由秦武以“磐石回響”強行凝固住邊緣,供大家快速通過。深淵的低語在這裡似乎變得更加具體,不再是單純的噪音,而是化作了某種實質性的精神汙染,試圖扭曲他們對方向、時間甚至對同伴的認知。
“左側三米,空間褶皺,三秒後成型,持續約零點七秒。”肖雅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喘息,她的指尖在空中虛點,勾勒出看不見的危險輪廓。她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這個規則不斷變動的環境中維持“推演”,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尋找一顆特定的水滴。
秦武沉默地執行著指令,在那無形的褶皺即將顯現的瞬間,一步踏前,暗沉的石質光澤在其腳下一閃而逝,那片區域的空間仿佛被強行“釘”住,短暫地恢複了穩定。四人迅速穿過,身後傳來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響,那是被強行乾涉的空間規則在反彈。
零緊跟在林默身側,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周遭的冰冷汲取。“這裡的‘聲音’……有形狀,”她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被低語吞噬,“悲傷是尖銳的刺,憤怒是滾燙的渦流……還有……很多很多的‘遺忘’。”她的“同調回響”在這裡更像是一把雙刃劍,她能過濾掉最致命的侵蝕,卻也承受著遠超他人的情感碎片衝擊。
林默沒有回頭,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於催動“真言回響”,對抗著那無孔不入的規則扭曲和精神低語。他像一艘航行在風暴中的破舊帆船,依靠著船舵真言)和對燈塔鑰匙部件的微弱共鳴)的感應,艱難地維持著航向。這裡的規則不再是隱藏在幕後的邏輯,而是化作了張牙舞爪的實體,不斷地試圖改寫他的認知,告訴他“前方是懸崖”、“同伴是幻影”、“時間已經倒流”。他必須以絕對的意誌,不斷地在心中重複並“斷言”真實,才能穩住自身,也間接為身後的隊友提供一絲穩定的參照。
就在他們穿過一片由不斷生成又湮滅的七彩泡沫構成的詭異區域,踏上另一塊相對完整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地麵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如同無聲的驚雷,驟然降臨。
不是聲音,不是景象,也不是能量衝擊。
它是一種……“存在感”。
仿佛一直彌漫在四周的、無源的混亂和壓迫,突然找到了一個核心。所有的無序,所有的噪音,所有的扭曲,都像是百川歸海般,隱隱指向了一個方向——這片混沌虛空的最深處。
四人同時停下了腳步,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按住。
秦武身上的磐石光澤不受控製地明亮了一瞬,又迅速內斂,這是他的力量在麵對遠超理解的存在時,本能的應激反應。他握緊了拳,肌肉緊繃,如同麵對著一座即將傾覆的、覆蓋整個天空的山脈。
肖雅的推演計算瞬間停滯,不是因為算力不足,而是因為輸入的“變量”驟然提升到了一個無法建模的量級。她感覺自己的思維觸角在接觸到那股氣息的邊緣時,就像碰到了絕對零度的冰壁,瞬間被凍僵、彈回。那是一種超越了邏輯和計算的“龐大”。
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嗚咽,身體晃了晃,幾乎要軟倒。林默迅速伸手扶住了她。她的“同調回響”在這一刻變成了最痛苦的刑具。她不再是聽到碎片化的聲音,而是直接“感受”到了那股氣息本身所攜帶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嚴與悲愴。
那威嚴,並非帝王的霸道,也非神隻的冷漠,而是一種更為古老、更為本質的,如同宇宙基石、萬物法則般的沉重。它靜靜地存在於那裡,無需彰顯,便自然成為了衡量一切的尺度。在這威嚴之下,個體顯得無比渺小,如同塵埃仰望星河,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心,隻有最原始的敬畏。
而那股悲愴,則更加深邃,更加無邊無際。它不像尋常的悲傷那樣激烈,而是如同宇宙的背景輻射,均勻、恒定、無處不在。那是經曆了無法想象的漫長時間,承載了無數文明興衰、世界生滅,甚至可能見證了自身不斷磨損、走向終結的……疲憊與哀傷。這悲愴並不針對任何個體,它就是對“存在”本身終將歸於“虛無”這一宿命的、沉默的歎息。
威嚴與悲愴,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此刻卻完美地、矛盾地融合在一起,構成了這股獨一無二的“氣息”。它如同一個沉睡的巨人,每一次悠長的呼吸,都帶動著整個“最終回廊”的規則隨之微微起伏。他們腳下黑色琉璃般的地麵,似乎也在這氣息的籠罩下,泛起了微不可查的、同步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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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人……”肖雅艱難地吐出這個詞,聲音乾澀。不需要任何證據,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直覺告訴他們,這氣息的主人,就是他們此行尋找的目標之一,那個守護著“回廊”終極秘密,可能也囚禁著“深淵”本身的古老存在。
林默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靈魂深處因這氣息而產生的戰栗。他的“真言回響”在這股氣息麵前,也變得異常安靜,不再是主動去解析、對抗,而是像學生麵對無法理解的鴻篇巨著,隻能默默地、敬畏地“感受”。他能“看”到,以那股氣息為核心,周圍那些原本狂亂舞動的規則之線,變得相對“溫順”了一些,雖然依舊扭曲,卻仿佛有了一個隱約的秩序,如同鐵屑被磁石吸引。
僅僅是沉睡中自然散發的氣息,就已經強大至此。那它蘇醒之時,又將是何等光景?
而就在他們被這守門人的氣息所震撼,心神搖曳之際,另一股微弱,卻截然不同的感應,如同黑暗中一縷纖細卻堅韌的絲線,悄然連接上了他們的意識。
這感應並非來自那龐大的、沉睡的氣息源頭,而是來自更近一些的地方,仿佛就藏匿於這片骨骼殘骸區域的核心深處。
它非常微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晰度”和“指向性”。它不像守門人的氣息那樣籠罩一切,而是非常具體地、持續地發出一種呼喚。
這呼喚無聲,卻能在意識中形成明確的“意象”——那是一個……“指揮棒”的輪廓。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純粹的光和意誌構成的抽象形態,穩定、堅定,帶著一種能夠統禦、協調、引導萬物的潛在力量。
“意誌指揮棒……”林默低聲說,印證了其他人心中的猜想。
鑰匙的最後一個部件,能夠統合所有部件力量的關鍵,“意誌指揮棒”,就在前方不遠處。
它的召喚微弱,卻穿透了守門人那龐大的氣息場,精準地傳遞到他們這些擁有其他鑰匙部件,並且通過了重重試煉的“回響者”心中。
然而,這召喚並非出現在真空裡。它就像一枚散發著誘人香氣的果實,而果實周圍,盤踞著無法想象的守護者,以及……可能被同樣香氣吸引而來的、其他危險的掠食者。
守門人的氣息如同深沉的海洋,籠罩四方。而“意誌指揮棒”的召喚,則是這海洋深處一盞微弱的燈塔。
是朝著燈塔前進,冒險靠近那沉睡的巨人,直麵可能隨之而來的一切?還是因為對守門人氣息的恐懼而退縮,放棄這最後的鑰匙部件,也放棄可能揭開所有真相的機會?
守門人的氣息帶來了無邊的威壓和源自靈魂的警示。
而“意誌指揮棒”的召喚,則代表著最後的希望,以及……無法預測的巨大風險。
林默的目光從同伴臉上掃過。秦武眼神凝重,但毫無退縮;肖雅雖然臉色發白,眼中卻燃燒著屬於學者的、對終極答案的渴望;零依靠著他,身體微微顫抖,但她的眼神異常清澈,那是對自身道路的確認。
他重新望向那股微弱召喚傳來的方向,在那龐大得令人絕望的守門人氣息背景下,那縷召喚如同鑽石般堅定而珍貴。
“我們沒得選擇。”林默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穿越了無數生死後淬煉出的決絕,“答案,就在前麵。”
他邁開了腳步,朝著“意誌指揮棒”召喚的方向,也朝著那沉睡的守門人所在,踏出了堅定的一步。
真正的終局,已然近在咫尺。而喚醒它的代價,或許無人能夠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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