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提示音還在腦海中回蕩,宣布著“重啟完成”的結論,像一塊巨石投入死寂的潭水,卻激不起任何歡欣的漣漪。王座之廳內,能量風暴平息後留下的,是一種近乎真空的、令人心悸的寧靜。金色的光屑如同祭奠的紙錢,緩緩飄落,映照著殘破的地麵和三張疲憊而悲傷的麵孔。
林默抱著昏迷的零,她的體重很輕,此刻卻感覺重逾千鈞。肖雅勉強站立,身體還在輕微顫抖,目光死死鎖定的那片虛空,曾是秦武最後存在的地方,如今隻剩下稀薄的、即將徹底散去的金色輝光,如同夕陽最後的餘燼。
就在這時,那尊屹立了不知多少歲月,剛剛承載了最終儀式、散發出撫平深淵裂隙偉力的守門人巨像,發出了細微的、卻足以牽動所有人心臟的“哢嚓”聲。
聲音來自巨像那虛按向深淵裂隙、此刻已空無一物的“手”部。一道細微的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迅速爬滿了那隻象征著絕對守護與最終裁決的岩石巨手。裂痕中,沒有光芒透出,隻有一種深沉的、物質走到儘頭、能量徹底枯竭的死寂。
這碎裂聲仿佛是一個信號。
巨像那龐大如山嶽的身軀,開始從邊緣,從指尖,從每一道古老的刻痕處,崩解。
它不是爆炸,也不是坍塌,而是一種更為神聖、也更為悲涼的“消散”。構成它軀體的,並非凡俗的岩石,而是某種高度凝聚的、閃爍著星輝的規則物質。此刻,這些物質失去了維係它們形態的最後力量,開始脫離,升騰,化作無數潔白的、溫暖的光點。
如同逆流的飛雪,又似夏夜紛揚的螢火,無數光點從巨像身上剝離,向上飄升,速度不急不緩,帶著一種莊嚴肅穆的節奏。
林默和肖雅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望著這難以言喻的一幕。
光點飄過他們頭頂,沒有溫度,卻仿佛帶著守門人億萬年守望沉澱下來的意誌——那份孤獨,那份堅持,那份在絕望中也不曾熄滅的責任感。光流無聲,卻又像是在吟唱一首無人能懂、卻直達靈魂深處的古老挽歌。
巨像的輪廓在光雨中變得模糊,它的頭顱低垂,那原本應是麵部的位置,隻有一片模糊的光暈,仿佛最後凝視了一眼它用生命守護的這片空間,以及那幾個渺小卻又承載了未來的“回響者”。
消散的過程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當最後一片閃爍著星輝的光點升入王座之廳穹頂的虛無,徹底消失不見,原地,那曾承載著巨像的、象征著“回廊”最高權柄與最終責任的王座,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轟……”
一聲低沉的悶響,王座——那並非凡物,很可能是與守門人一體同源的存在——從基座開始,寸寸碎裂,化為普通的、毫無光澤的碎石,繼而坍塌成一堆不起眼的塵埃。仿佛它所代表的那個時代,那個由古老存在犧牲自我構建牢籠、並由另一位存在孤獨守望的時代,隨著守門人的消散和王座的崩塌,徹底落下了帷幕。
塵埃緩緩落定,留下一片空蕩。
那裡,曾經有一位巨人,為了一個承諾,枯坐了可能比人類文明史還要漫長的時光。如今,他走了,連同他的座位一起,什麼也沒留下。
一種巨大的虛無感攫住了林默和肖雅。勝利的代價,如此赤裸而殘酷地呈現在眼前。秦武的犧牲,守門人的消散,王座的崩塌……這一切,隻是為了換取一個“係統穩定性提升至92.7”的數據?
就在這時,就在王座化為塵埃的原點,空間微微扭曲起來。
沒有狂暴的能量,沒有刺目的強光,隻有一種溫和而堅定的波動,如同水麵的漣漪,緩緩蕩漾開來。漣漪中心,光線開始彙聚、編織,形成一道穩定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門戶。
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裡,高約三米,寬可容兩人並肩。光門的表麵如同平靜的月下湖麵,蕩漾著微光,其後看不清任何景象,隻有一片純淨的、令人心安的白。
不需要任何提示,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認知,直接烙印在林默和肖雅的意識裡——歸途之門。
這是離開“深淵回廊”,返回他們朝思暮想的、那個平凡卻真實的現實世界的通道。守門人在自身存在徹底消散的前一刻,用最後的力量,為他們,也為這個時代,打開了這扇通往生路的門。
希望,以一種如此安靜的方式,到來了。
可這一刻,兩人心中卻湧不起多少喜悅。
肖雅向前踉蹌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些早已飄散的光點,抓住那個如同兄長般可靠的、永遠站在最前方的背影。她的手徒勞地穿過空氣,隻抓住了一片冰冷的虛無。淚水終於無聲地滑落,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連聲音都被巨大悲痛堵在喉嚨裡的、壓抑到極致的哭泣。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數學公式和邏輯推演在此刻失去了所有意義,隻剩下失去重要之人的鈍痛。
林默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肺部像是被粗糙的沙石摩擦過。他抱著零的手臂緊了緊,低頭看著少女依舊昏迷的蒼白麵容,又抬眼看向那扇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