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著避難所加固過的屋頂,發出連綿不絕的沉悶聲響。窗外是被灰蒙蒙水汽籠罩的廢墟城市,斷壁殘垣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骨骸。已是深秋,寒意透過混凝土牆壁絲絲滲入,即便在室內,人們也不得不裹緊外套。
林默站在指揮室的地圖前,目光停留在西北區的一片標記區域。那裡曾是一所中學,如今已被標注為“次級汙染區——低度認知扭曲”。一周前,一支巡邏隊報告稱在那裡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精神壓迫感,幾名隊員返回後出現了短暫的記憶混亂和莫名的悲傷情緒。
“不像是典型的深淵侵蝕。”肖雅將分析報告遞給他,“能量特征更接近我們在回廊裡遭遇過的‘記憶提取’類現象,但強度弱得多,更像是...某種回響。”
林默接過報告,指尖剛觸到紙張,一陣熟悉的刺痛便從太陽穴蔓延開來。這些日子,他那殘存的“真言回響”變得越來越敏感,像一根繃緊的弦,對最細微的異常波動都會產生反應。
“我們得處理它。”他簡短地說,“不能任其發展。”
由趙峻帶隊,小傑、蘇婉醫生和另外兩名隊員組成的偵查小隊在次日清晨出發。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街道上積著渾濁的水窪,倒映著鉛灰色的雲層。
林默站在避難所大門旁的了望台上,目送他們乘坐的改裝越野車碾過碎石路,消失在拐角處。他的頭痛沒有緩解,反而隨著小隊的前進而愈發劇烈。這不是危險的信號,更像是一種警示——某種熟悉的東西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他們不會有事的。”零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溫熱的水。她的能力幾乎完全消失了,但那種洞悉人心的敏銳卻保留了下來,甚至更加精純。
林默接過水杯,沒有喝。“我知道。”他說,目光仍停留在小隊消失的方向。
廢棄的中學圍牆倒塌了大半,校門上鏽跡斑斑的銘牌在風中搖曳,發出吱呀的聲響。小隊在距離校門百米處下車,步行接近。
“感覺...很奇怪。”小傑輕聲說,他的手掌微微發光,那團溫暖的光暈此刻明滅不定,“不像以前那些‘壞掉’的地方。這裡不凶,但是...很悲傷。”
趙峻打了個手勢,隊員們立刻呈戰術隊形散開,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蘇婉醫生拿出一個自製的精神波動探測儀,屏幕上的指針正在不規則地跳動。
“讀數混亂,但沒有攻擊性傾向。”她彙報道。
他們謹慎地穿過倒塌的校門,踏入校園。操場上的籃球架已經鏽蝕變形,旗杆折成兩段,地麵上散落著課本的殘頁,字跡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一陣低語突然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那不是聲音,更像是一段直接植入思維的記憶碎片——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少年們奔跑的腳步聲,下課鈴的清脆回響...緊接著,所有這些聲音都被一種沉重的東西壓垮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叫、轟鳴和玻璃碎裂的巨響。
“保持警惕!”趙峻低喝一聲,將差點陷入回憶的隊員們拉回現實。
小傑突然指向教學樓的方向:“那邊...有什麼東西在‘呼吸’。”
他們朝著教學樓前進,越靠近,那種精神壓迫感就越強。蘇婉的探測儀指針瘋狂擺動,小傑手中的光變得黯淡,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
就在他們踏入教學樓門廳的瞬間,周圍的景象扭曲了。
破敗的牆壁仿佛被注入了一絲生機,半透明的學生身影在他們身邊跑過,歡聲笑語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傳來。然而這幻象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末日降臨時的恐怖場景:牆壁上浮現出巨大的裂痕,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虛幻的火焰在走廊儘頭燃燒。
“認知汙染。”蘇婉艱難地說,“我們在被強行拉入某個記憶場景。”
趙峻試圖下令撤退,卻發現通訊設備已全部失靈。更糟糕的是,來時的路被一種無形的屏障封鎖了。
“不是陷阱。”小傑突然開口,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是...求救。有人在求救,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
他們彆無選擇,隻能繼續向前,沿著那條不斷在昔日平靜與末日恐怖間切換的走廊深入。幻象越來越強烈,開始侵入他們的思維。一名隊員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耳朵,尖叫著某個名字——那是他已在災難中喪生的妹妹的名字。
蘇婉迅速為他注射了鎮靜劑,但她的額頭也滲出了冷汗。“這裡的情緒感染力太強了,我們撐不了多久。”
就在他們即將被這片記憶的沼澤吞沒時,一個身影在走廊儘頭凝實了。
那是一個老人的輪廓,半透明,周身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他穿著一件奇怪的長袍,樣式古樸,不屬於這個時代。老人的麵容慈祥卻帶著深深的疲憊,雙眼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古井。
趙峻立刻舉槍瞄準,但林默的聲音突然通過尚能運作的內部通訊器傳來:“不要攻擊!我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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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避難所的指揮室裡,林默按著劇痛的頭顱,盯著屏幕上通過隊員攝像頭傳回的模糊影像。儘管畫麵不時被乾擾,但他確信無疑。
“是‘淨化者’...我在回廊裡見過他。他主張徹底淨化所有深淵汙染,哪怕代價是犧牲被汙染者。”
就在林默說話的同時,影像中的老人開口了,聲音直接傳入每個人的腦海,蒼老而疲憊。
“我沒有惡意。”老人的精神波動平和而悲傷,“這不過是我留下的一縷意識,一個...警告。”
幻象再次變化,這次展現的是回廊中的場景:老人站在一群幸存者麵前,堅持必須處決幾個已被深度侵蝕的人,以防汙染擴散。林默與他激烈爭辯,最終帶領大部分人選擇了另一條路。
“我錯了。”老人的影像輕輕地說,那聲音中的悔恨如此深沉,幾乎要讓聽到的人窒息,“我看到了絕對的純淨最終導向的結局——那不是救贖,是另一種形式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