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
林默的話音落下,安全屋內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不是空無,而是被某種沉甸甸的東西填滿的靜默。決策已下,無需再言。窗外的星光似乎都凝滯了,注視著屋內這三個即將再次扛起命運重擔的人。
肖雅轉過身,不再看窗外。她走到中央控製台前,手指開始在虛擬鍵盤上飛快跳動,調出星圖,鎖定那個由鑰匙共鳴指引的、剛剛被標記為“k739異常區”的坐標。她的動作精準、高效,沒有任何猶豫,仿佛剛才那個內心經曆著理性與情感撕裂的人隻是幻覺。但若仔細看,能發現她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微的顫抖,隻是被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製了下去。
“初步航線規劃需要至少六小時,”她的聲音平靜無波,是純粹的技術彙報口吻,“需要協調異策部的深空探測權限,調用至少一艘具備長程躍遷能力的科考船,以及相應的後勤補給。邵博士和異策部的人抵達後,我們需要一份詳細的行動預案……”
她的話語被一聲極輕的、幾乎像是歎息,又像是釋然的笑聲打斷了。
是零。
她不知何時也轉過了身,沒有看肖雅,也沒有看林默,而是望著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隔絕了外界一切的合金門扉,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外麵避難所通道裡溫暖的燈光,聽到那些屬於平凡生活的、瑣碎而安寧的聲響。她的嘴角,牽起了一抹極淡、極複雜的弧度。
那笑聲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三人之間那沉靜的心湖。
林默也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但那雙總是深邃如古井的眼眸裡,某種凍結的東西似乎悄然融化了一絲。他看著零,然後又看向肖雅緊繃的背影。
莫名的,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三人之間流淌。不需要眼神交換,不需要言語確認,一種共同的、深刻入骨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漫上心頭。
他想起了那個沉默如山、總是站在最前方,用寬闊的背影為所有人撐起一片安全區域的漢子。在詭校,他斷後擋住怪物;在無限商場,他硬撼掠奪者;在最終回廊,他化身磐石,以身為盾,以魂為引,最終消散於光塵之中,連一句遺言都未曾留下。
秦武。
那個名字像一塊烙印,燙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他沒有強大的推理能力,沒有詭譎的特殊回響,他擁有的,隻是最純粹的、近乎本能的“守護”意誌。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詮釋了什麼是責任,什麼是犧牲。
肖雅的指尖停下了敲擊。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守門人那巨大而疲憊的眼眸,以及那跨越了億萬時光、承載著無儘孤獨與責任的托付。他們並非為了毀滅而建造回廊,而是為了囚禁、為了過濾,為了在絕望中尋找一絲微弱的平衡。他們失敗了,化為了曆史的塵埃和執念的投影,卻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他們這些“意外”的闖入者身上。
還有太多……太多消失在規則怪談中的麵孔,那些連名字都來不及記住的同伴,那些在恐懼和絕望中依然選擇伸出手的陌生人。他們的血,他們的淚,他們的不甘與期盼,共同編織成了那段無法磨滅的、沉重而血腥的記憶。
答案,還需要尋找嗎?
享受平靜,是生物的本能,是創傷後的自然渴求。但有些東西,比本能更深,比渴求更重。
那不是被強加的責任,而是從內部生長出的、無法剝離的意誌。是看著同伴在眼前倒下後,無法獨自轉身逃開的執念;是接受了逝者托付後,無法輕易放下的承諾;是見識過深淵的黑暗後,無法對潛在的威脅視而不見的警覺。
他們此刻的決定,不是為了踐行某種崇高的理念,不是為了成為英雄,甚至不全然是為了所謂文明的存續。
它更私密,更本質。
是為了對得起那些永遠留在“回廊”裡的亡魂。
是為了讓秦武的犧牲,不至於毫無價值。
是為了讓守門人那漫長而痛苦的守望,能看到一絲真正的、通向未來的曙光。
是為了他們自己——如果他們今日選擇沉默,選擇視而不見,那麼往後的每一個平靜日夜,都將被內心的拷問和未來的不確定性所折磨。他們獲得的這片“歸途”,將永遠建立在搖搖欲墜的沙丘之上。
“我們……”林默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沉,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他看向零,又看向終於轉過身來的肖雅,“……不是去戰鬥。”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那三件光芒暗淡的鑰匙部件。
“至少,不主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