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盛大的歡送儀式,沒有閃爍的媒體鏡頭,甚至沒有多少人知曉他們即將離去。當黎明前最深的墨色還浸染著天際,隻有寥寥數人站在基地隱秘的發射平台上,目送著那艘線條冷峻、名為“逐星者”的科考船滑入漸亮的晨曦。
邵博士將一份封存著最高權限數據芯片交給林默,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切儘在不言中。幾位核心技術人員默默敬禮,眼神裡是擔憂,更是信任與期盼。
“逐星者”號並非戰艦,它更像一個移動的精密實驗室和觀測站,搭載了異策部和邵博士團隊所能提供的、最先進的隱匿航行係統、多維傳感器以及遠程通訊陣列。它的使命是眼睛和耳朵,而非拳頭。
艙門緩緩閉合,將外界最後一絲清冷的空氣與送行者的目光隔絕。熟悉的引擎低鳴聲響起,通過船體結構傳遞而來,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感。
船內,燈光柔和。林默坐在指令席,肖雅在科學官席位,零則在副官兼精神感應協調員的位置。三人都已換上了適合長期航行的深色作戰服,神情平靜,仿佛隻是執行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巡航任務。
“係統自檢完成。”
“導航坐標已鎖定,k739異常區。”
“隱匿模式啟動,能量輸出維持在背景噪音級彆。”
“異策部深空網絡節點連接穩定,備用通訊鏈路已建立。”
肖雅的聲音清晰冷靜,一項項彙報著狀態。她的手指在控製麵板上輕點,調出複雜的星圖與能量流示圖,整個人如同精密儀器般投入工作,用理性的程序覆蓋所有不必要的情緒波動。
林默的目光掃過主屏幕上那條蜿蜒伸向星海深處的預定航線,然後落在舷窗外。基地的燈火正在迅速縮小,融入腳下那片龐大而靜謐的陸地輪廓。他曾以為,曆經磨難後,這片“彼岸”會是永恒的歸宿。但現在他明白了,歸途並非一個固定的地點,而是一個方向,一個需要不斷用行動去守護的狀態。
“權限確認。‘逐星者’,出發。”林默下達了指令。
沒有劇烈的推背感,飛船在低沉的嗡鳴中平穩加速,掙脫行星的引力束縛,將蔚藍的星球緩緩拋在身後,義無反顧地紮進那片璀璨而未知的黑暗深空。
最初的航程是在沉默中度過的。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適應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他們不再是掙紮求生的參與者,被動地在一個個死亡副本中尋找漏洞;他們是主動的守望者,背負著過往的重量,主動走向未知的迷霧。身份的轉變,需要心理上的調適。
零閉上眼睛,指尖輕輕拂過掛在頸間的一個小小吊墜——那是用“記憶淚滴”碎片重新封裝而成的,不再具有強大的力量,隻殘留著一絲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溫潤感。她的意識如同輕柔的觸須,蔓延過飛船的每一個角落,感受著金屬的冰冷,能量的流動,以及身旁兩位同伴那沉穩而清晰的生命氣息。她在熟悉這個新的“家”,也在安撫著自己內心那麵對廣袤未知時,本能泛起的一絲漣漪。
肖雅則完全沉浸在工作裡。她反複核算航線,分析前方星域的引力分布和宇宙塵埃密度,預設可能遇到的各種天體現象及應對方案。對她而言,將未知轉化為可量化的數據、可計算的模型,是獲得安全感和掌控感的最佳方式。她甚至在規劃航線之餘,開始起草一份關於“基於k739異常區特性的觀測優先級”的初步草案,邏輯縝密,條理清晰。
林默沒有打擾她們。他需要這種沉默,來沉澱心緒,來重新確認自己的角色。他是決策者,是這支小小團隊的定盤星。他的任何一絲猶豫或不安,都可能被放大,影響整個任務的走向。他回憶著守門人最後的眼神,那裡麵不僅有托付,似乎還有一種……期待。期待他們能走出不一樣的道路。
躍遷引擎開始充能,預示著第一次長距離空間跳躍即將開始。
“十分鐘後進入首次躍遷程序,目標:卡戎星雲外圍。”肖雅通報。
“所有係統運行正常,”零補充道,她的感知確認了儀器數據的可靠性,“前方空間結構穩定,適合跳躍。”
林默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兩位同伴。“都準備好了嗎?”
肖雅推了推眼鏡,眼神專注:“數據模型運行良好,已做好躍遷後第一時間采集背景輻射數據的準備。”
零微微頷首,嘴角露出一絲極淡的、帶著點挑戰意味的笑意:“比起‘回廊’裡的空間扭曲,這應該溫和得多。”
他們的回應,沒有激動,沒有畏懼,隻有一種基於專業能力和過往曆練的平靜自信。林默心中最後一絲緊繃的弦鬆開了。他們是一個整體,一個經曆過最殘酷篩選、磨合出的,足以信賴的整體。
“執行躍遷。”
指令下達的瞬間,舷窗外的星辰被驟然拉長,化作無數流光溢彩的絲線,飛船輕微震顫,仿佛駛入了一條由光與時間編織成的湍急河流。短暫的失重和維度剝離感襲來,對於經曆過“回廊”各種詭異空間規則的他們而言,這感覺甚至稱得上“規矩”和“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