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號的操控核心區域,空氣仿佛被抽乾,又被灌滿了鉛。主屏幕上,“海淵之心”那病態的搏動,透過厚重的水體,如同擂在每個人胸口的重錘。肖雅之前投射出的能量分布圖,那些瘋狂蔓延的紫色荊棘,此刻更像是一張不斷收緊的死亡之網,將整個星球海洋的未來牢牢捆縛。
邵博士的全息影像穩定地懸浮著,但語速暴露了她內心的焦灼:“我們麵臨兩個選擇,或者說,兩條通往不同深淵的道路。”
她豎起一根手指:“第一,立即撤離。將我們收集到的所有數據、分析結果,尤其是關於‘海淵之心’能量場指數級擴張和臨界點的預測,以最高優先級傳回‘曙光’和異策部。然後,‘利維坦’號全速上浮,遠離這片即將爆發的死亡空腔。”
她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內回蕩,帶著一種冰冷的理性。“優點很明確:我們可以最大限度保證自身安全,將決策權和對全球危機的預警責任,交給擁有更全麵信息和資源的地麵指揮中心。他們可以調動全球力量,評估風險,或許能在地表或近地軌道部署某種大規模的遏製或偏轉方案——儘管我對這種方案在如此短時間內成功能有多大效果,持極度悲觀的態度。”
“缺點同樣致命。”邵博士的手指在空中劃過,指向那不斷擴大的能量場模擬圖,“時間!我們一旦撤離,就意味著放棄了這唯一可能從源頭解決問題的機會。等我們的報告層層傳遞,等地麵專家爭論出結果,等所謂的‘全球方案’艱難啟動……‘海淵之心’恐怕早已越過臨界點。屆時,無論它是崩解爆炸,還是徹底化為深淵噴口,我們都隻能在地表或太空,眼睜睜看著災難降臨,無能為力。我們帶回去的,將不是預警,而是一紙……文明終結的判決書。”
她停頓了一下,讓這沉重的可能性壓在每個人心頭。撤離,看似穩妥,實則是將命運交予未知和拖延,幾乎等同於默認了最壞結局的發生。
接著,她豎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留下來,執行林默指揮官提出的‘乾預’方案。利用鑰匙部件與‘海淵之心’的同源共鳴,嘗試穿透紫晶侵蝕層,接觸其未被汙染的核心,進行‘淨化’或‘關閉’操作。”
“潛在的好處是巨大的——如果我們成功。”邵博士的目光掃過林默手中的鑰匙部件,又看向屏幕上那龐大的造物,“我們有可能在災難的源頭將其扼殺,至少是極大地緩解危機。這將是人類首次主動、有效地對抗並化解一次星球級的深淵侵蝕事件,其意義遠超我們之前所有的行動。我們拯救的,可能不僅僅是當前的人類文明,更是整個星球的生態未來。”
“但是,風險!”她的語氣陡然加重,“風險高到難以估量!首先,‘成功’本身就是一個模糊且概率極低的概念。我們不完全理解鑰匙的工作原理,不完全了解‘海淵之心’的構造和能量循環,更不清楚強行乾預一個如此龐大且不穩定的能量體會引發何種連鎖反應。”
她調出肖雅之前計算的應力模型,幾個關鍵節點閃爍著刺眼的紅色警告。“最直接的威脅:我們的乾預行為,尤其是鑰匙共鳴力量的全力激發,極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直接引爆‘海淵之心’!或者,驚動那些紫晶能量,導致其反擊,將我們連同‘利維坦’號瞬間吞噬、湮滅。甚至,我們的淨化嘗試,可能打破‘海淵之心’內部深淵能量與原始結構之間那脆弱的、危險的平衡,反而加速其徹底病變的過程,讓它更快地變成那個我們最不願看到的、永久的深淵噴口。”
“這意味著,”邵博士一字一頓地說,“我們的乾預,有極大可能不是在阻止災難,而是在親手引爆它,或者讓它以更壞的形式提前到來。我們將從潛在的拯救者,變成災難的直接觸發者。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所有人,生存幾率無限接近於零。”
兩條路,清晰地擺在麵前。
一條是“撤離報告”。看似責任轉移,實則是將主動權和希望一並放棄,幾乎可以預見地在不久的未來迎來絕望。他們能活著回去,但回去麵對的,可能是一個正在或者即將分崩離析的世界。他們將成為最後的信使,傳遞毀滅的消息。
另一條是“嘗試淨化”。這是一場用所有人的生命、乃至整個星球命運作為賭注的豪賭。賭贏了,功在千秋;賭輸了,萬劫不複,他們就是曆史的罪人,是文明毀滅的催化劑。
控製室內陷入了更深的死寂。隻有儀器運轉聲、深海的心跳聲、以及每個人沉重或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老趙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操控杆,聲音乾澀:“我這把老骨頭,埋在哪裡都行。但……咱們這艘船,這點人手,真的能撬動那玩意兒嗎?彆到時候沒救成,反而把它點炸了,那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他的擔憂樸實而直接,代表著對未知力量和自身渺小的清醒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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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武雙手抱胸,眉頭緊鎖如同磐石。他的目光銳利,在邵博士的模型和林默手中的鑰匙之間來回掃視。“從軍事角度看,在敵情不明、己方力量懸殊、且戰場環境極端不利的情況下,貿然進攻等同於自殺。但是……”他話鋒一轉,看向林默,“如果撤退意味著將後方完全暴露給注定到來的毀滅性打擊,那麼,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進行一場高風險、高回報的斬首行動,也是值得考慮的。關鍵在於,我們對這‘萬分之一’的把握,有多少是基於事實的判斷,而不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他將問題拋回給了擁有最終決定權,也是提出乾預方案的林默。
肖雅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跳動,進行著最後一次密集的數據模擬和推演。汗水從她的額角滑落。“模型推演的結果……很不樂觀。成功率低於百分之五。變量太多,未知參數占比過大。強行乾預引發能量失控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以上。”她報出的數據冰冷而殘酷,為這場抉擇蒙上了更厚的陰影。“但是,”她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卻帶著一種科學家的執拗,“數據模型無法完全模擬鑰匙部件這種超出我們理解範圍的‘變量’。它們的共鳴是真實的,它們與‘海淵之心’的聯係是客觀存在的。這百分之五,是基於我們現有認知的‘成功率’,或許……鑰匙本身,能帶來認知之外的奇跡。”她的理性告訴她風險巨大,但她的求知欲和對“未知變量”的好奇,又讓她不甘心就此放棄。
零靠在椅背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如紙。她似乎在全力感應著什麼,細密的汗珠浸濕了她的額發。片刻後,她緩緩睜開眼,看向林默,聲音微弱卻清晰:“它在……哭泣。很混亂,很痛苦。鑰匙很想靠近它,像……像孩子想靠近生病的母親。那些紫色的東西,在阻止它們。”她的感知超越了數據和邏輯,直指核心那混亂意識與鑰匙之間深刻的羈絆。她沒有說支持哪一方,但她傳遞的信息,無疑為“乾預”方案注入了一絲悲愴的情感分量。
所有的目光,最終都聚焦在了林默身上。
他站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主屏幕上“海淵之心”搏動的幽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滅不定。他的手中,兩件鑰匙部件依舊在散發著溫暖與清涼交織的光芒,共鳴的脈動透過掌心,傳遞來一種近乎哀求的急切。
他的腦海中,兩個聲音在激烈交鋒。
一個聲音在警告他:理智!撤退!你是這支隊伍的指揮官,你的首要職責是保證隊員的安全,並將至關重要的情報送回去。肖雅的數據不會騙人,百分之七十的失控概率,這賭注太大了!你不能拿整個星球的命運去賭那虛無縹緲的“奇跡”!一旦失敗,你就是人類文明的千古罪人!這個責任,你背負得起嗎?
另一個聲音則在呐喊:機會!這是唯一的機會!撤退等於慢性死亡!鑰匙的選擇不會錯,它們指引我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讓我們當個旁觀者然後狼狽逃竄!零感受到了它的痛苦,它在求救!如果我們現在離開,就算能苟活一段時間,當海洋徹底被汙染,當全球生態崩潰,我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在注定的毀滅麵前,賭上一切去爭取那百分之五、甚至更低的希望,才是真正的負責!這才是“守望者”存在的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能量場的擴張,伴隨著臨界點的逼近。
林默的目光掃過他的隊友——經驗豐富卻擔憂後果的老趙,忠於職守且分析利弊的秦武,理性與感性交織的肖雅,以及能感知到核心痛苦的零。最後,他的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的鑰匙上。
他想起了“回廊”中的掙紮,想起了那些犧牲的同伴,想起了秦武義無反顧的背影,想起了他們成立“守望者”的初衷——不是為了苟活,而是為了在黑暗中擎起一絲微光,為了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東西。
如果在這裡退縮,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他終於抬起了頭,眼中所有的猶豫和掙紮儘數褪去,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我們不撤離。”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控製室的每一個角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邵博士,請立即將我們的決定,以及全部數據,同步傳回‘曙光’和異策部。告訴他們,我們將執行‘源頭乾預’方案。這不是請求批準,而是行動通報。請他們……做好一切可能的接應和應急預案。”
他看向他的隊員們,語氣沉穩而堅定:“我知道風險。我知道我們可能失敗,可能加速毀滅。但我也知道,撤退,意味著放棄最後的機會,意味著將絕望帶給地麵億萬毫無準備的人。”
“我們是‘守望者’。我們站在深淵的邊緣,不是為了欣賞它的黑暗,而是為了阻止它吞噬我們的世界。”
“現在,深淵就在眼前,它正在試圖吞噬我們的星球。我們手中,握著可能阻止它的工具——哪怕希望渺茫。”
“所以,我決定:留下來,嘗試乾預。”
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
“目標:利用鑰匙部件,對‘海淵之心’進行淨化或關閉操作,阻止其徹底失控。”
“原則:優先確保乾預過程不會直接引發崩解。一旦事態失控,優先保證鑰匙部件和數據安全撤離。”
“各位,”林默的目光逐一掃過每一張麵孔,“這是我們成為‘守望者’以來,最艱巨、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任務。無論結果如何,我感謝你們的信任與同行。”
“現在,執行‘乾預’方案第一階段:尋找最佳介入點,穩定‘利維坦’號姿態,準備引導鑰匙共鳴!”
命令下達,抉擇已定。沒有歡呼,沒有悲壯,隻有一種沉重的、肩負著整個文明命運的使命感,在“利維坦”號內部彌漫開來。他們選擇了那條最危險的道路,向著那搏動的深淵之心,義無反顧地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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