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龍在荒原上奔行,強勁的四肢踏起滾滾煙塵。風聲在耳邊呼嘯,子虛的聲音卻清晰地穿透風噪,砸向身後被顛簸得臉色慘白的俘虜:“總部位置。”
俘虜僅剩的手臂死死抓住羽龍背部的鱗甲,防止自己被甩下去。他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在周圍單調的焦褐色荒原上掃視,最終指向西北方一片隱約可見的、顏色更深的巨大陰影。“那邊…往那邊走…就快到了…”他聲音嘶啞,眼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惡毒的算計——快了,隻要到了高塔,趁亂衝進去…裡麵有的是能碾死這兩隻螻蟻的高手!
子虛勒動韁繩,羽龍順從地轉向。半個多小時後,一座巍峨的黑色高塔如同插入大地的巨劍,出現在地平線上。塔身由某種吸光的暗沉金屬構成,在鉛灰色的天穹下散發著冰冷、不祥的壓迫感。塔頂似乎還有微弱的紫色光暈流轉。
距離高塔尚有百米,子虛猛地勒住羽龍。巨大的生物順從地停下腳步,噴著灼熱的白氣。子虛翻身躍下,拍了拍羽龍低下的頭顱,聲音低沉:“待命。”他轉向煙華,目光沉靜,“我去探路,你看住他。”
煙華用力點頭,眼神警惕地盯住俘虜,手中緊握著削尖的木棍:“明白!”
子虛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幾個無聲的騰躍便消失在嶙峋的巨石和枯死的灌木叢後。他選擇了一棵靠近高塔、但仍在安全距離外的巨大枯樹,幽靈般攀上樹冠最高處。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晰地俯瞰高塔入口附近的情況。兩名穿著暗紫色製式皮甲、手持奇特長柄武器的守衛,如同雕塑般矗立在緊閉的金屬大門兩側。
樹下,煙華全神貫注地盯著俘虜,神經緊繃。俘虜蜷縮在羽龍腳邊,垂著頭,肩膀微微發抖,一副認命的可憐相。煙華不敢有絲毫鬆懈。然而,就在她視線被羽龍龐大的身軀稍微遮擋的一刹那——
“唔!”
腦後傳來沉悶的重擊!劇痛伴隨著瞬間炸開的黑暗淹沒了煙華所有的意識。她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身體便軟軟地癱倒下去。
“嗬…蠢丫頭!”俘虜猛地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半點可憐,隻剩下扭曲的得意和猙獰的狂喜,“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蠢!非要跟來送死!”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僅剩的手臂撐著地麵,爆發出最後的力量,連滾帶爬地朝著百米外那座象征著“安全”和“力量”的黑色高塔亡命狂奔!速度之快,完全不似重傷之人!
樹冠上,子虛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冰冷的瞳孔中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直到俘虜的身影踉蹌著衝到高塔緊閉的金屬大門前,他才如同落葉般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滑下,回到昏迷的煙華身邊。指尖幽藍光芒一閃,點在少女頸側。
“呃…”煙華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她立刻摸向疼痛的後腦,隨即想起了什麼,驚恐地看向俘虜之前的位置——空無一人!
“俘虜!他跑了!”煙華失聲驚呼,掙紮著就要爬起來去追,“我們得抓住他!不然…”
“不必追了。”子虛的聲音平靜地打斷她,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他被拋棄了。兩天前。他的身份卡被係統銷毀,就是證據。回去,是自投羅網。”
煙華的動作僵住了,她看著子虛毫無表情的臉,又望向遠處那座仿佛巨獸般蟄伏的高塔,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與此同時,高塔之下。
“站住!什麼人?!”兩名守衛被這突然從荒野裡衝出來的、斷臂重傷、穿著破爛紫袍的身影驚動,厲聲嗬斥,手中的長柄武器瞬間交叉,封鎖了大門。
“滾開!讓我進去!我是第七祭司!”俘虜嘶吼著,僅剩的手臂試圖撥開武器,臉上是混合著恐懼和瘋狂的急切,“我有重要情報!快開門!”
守衛被他身上的紫袍和自稱的祭司身份弄得有些遲疑,但看著他狼狽不堪、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的樣子,動作慢了一拍。俘虜抓住這瞬間的空隙,用儘最後力氣,像一頭蠻牛般從武器的縫隙中撞了過去,一頭撞在冰冷的金屬大門上!
“哐當!”沉重的撞擊聲回蕩。大門紋絲不動。俘虜被反震力撞得頭暈眼花,癱倒在地。
“抓住他!”守衛反應過來,憤怒地撲上。
就在這時,塔內傳來清晰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金屬大門旁一道僅供一人通過的小門無聲滑開。一個穿著考究深紫色長袍、麵容陰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像死狗一樣喘息的俘虜,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
“喲?這不是我們‘英勇’的第七祭司大人嗎?”他的聲音拖長,帶著刺骨的涼意,“聽說你帶著‘尾之鱗片’小隊去執行‘光榮’的淨化任務,結果…就剩你自己像個喪家之犬一樣爬回來了?”他蹲下身,湊近俘虜那張因屈辱和恐懼而扭曲的臉,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的晨會內容。有兩個好消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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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屬們,由於在追捕你們這群‘叛逆’的行動中表現出色,已經全員晉升了!職位嘛…自然都比你當初高那麼一點點。”
俘虜的瞳孔猛地收縮,難以置信地瞪著對方。
陰鷙男人臉上的笑容更盛,帶著殘忍的愉悅:“第二個消息,就更‘振奮人心’了。偉大的神,耶夢加德,降下神諭:第七祭司能力平庸,瀆職失責,導致珍貴‘禮物’流失…其‘恩賜’,當剝奪,轉賜予更有價值之忠仆。”他伸出保養得極好的手,輕輕拍了拍俘虜毫無血色的臉:“也就是說,你這個一事無成的廢物,該把神賜的力量,乖乖交出來了。”
“不…不可能!你騙我!”俘虜嘶聲尖叫,僅剩的手臂徒勞地揮舞著。
陰鷙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冷的殘酷。“啪!”他優雅地打了個響指。
“咻!咻!咻!”
五條纏繞著紫色電弧的金屬鎖鏈如同毒蛇般從塔內陰影中激射而出!瞬間纏繞住俘虜的脖子、腰腹和僅剩的手臂、雙腿!強大的電流瞬間麻痹了他所有的掙紮,將他死死地釘在地上,像一隻待宰的蜘蛛。
“呃啊啊——!”純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俘虜。他明白了,這不是玩笑,不是懲罰,是神罰!他信仰的神,他奉獻一切的組織,真的將他徹底拋棄、碾碎!
陰鷙男人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袍袖。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虛按在俘虜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掌心亮起刺目的紫光!
“呃…啊——!!!”
無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超越了人類承受極限的慘叫聲猛地從俘虜喉嚨裡爆發出來!那聲音淒厲得如同靈魂被活生生撕裂!隻見他胸口皮肉下,一團劇烈掙紮、不斷變幻形態的紫色光球,正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硬生生地從他體內向外拉扯!每抽出一絲,都伴隨著肌肉筋骨的痙攣和靈魂層麵的劇痛!無數被他刻意遺忘的、或被狂熱信仰美化的殘酷記憶——那些被他親手獻祭的“禮物”絕望的眼神,那些被他下令屠殺的村莊的哭喊,那些被他視為榮耀的“淨化”…此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伴隨著抽離力量的劇痛,瘋狂地衝擊著他瀕臨崩潰的精神!
樹冠上,子虛指尖幽藍光芒微閃,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那足以刺穿耳膜的慘叫。煙華隻看到俘虜在遠處的地麵上劇烈地抽搐、翻滾,卻聽不到具體聲音,但僅僅是那扭曲的肢體動作和無聲張大的、仿佛要撕裂嘴角的嘴巴,就足以讓她渾身發冷,胃裡一陣翻湧。
終於,那團掙紮不休、蘊含著奇異力量的紫色光球被完全抽離出來,懸浮在陰鷙男人的掌心,散發出妖異的光芒。而地上的俘虜,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爛泥,徹底癱軟下去,眼神空洞渙散,嘴角流著涎水,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他的力量、他的身份、他的信仰…一切都被剝奪了,隻剩下一個空殼和比死亡更深的絕望。
這時,那兩名追擊的守衛才氣喘籲籲地趕到。
“大人!這叛逆…”一名守衛看著地上不成人形的俘虜,有些遲疑地問。
陰鷙男人厭惡地瞥了一眼那堆“垃圾”,像彈掉一粒灰塵般隨意地揮揮手:“殺?臟手。一個斷臂、廢掉能力、精神失常的垃圾,丟到野外喂沙鼠好了。”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溫順下來的紫色光球,嘴角重新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廢物,就該待在廢物的歸宿裡。”
“是!大人英明!”兩名守衛立刻諂媚地應聲,臉上露出殘忍而輕蔑的笑容。
兩人像拖死狗一樣,一人拽著俘虜的一條腿,將他拖向高塔後方那片更荒涼、更危險的流沙地帶。俘虜的身體在粗糙的地麵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他毫無反應,空洞的眼睛望著鉛灰色的天空,隻剩下微弱而斷續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嗚咽。
煙華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看著那被拖走的渺小身影,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複仇的快意,但更多的是目睹一個生命被如此徹底摧毀所帶來的、無法言說的寒意。
“看到了嗎?”子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這就是背叛信仰者的下場。也是他應得的終點。比死亡更深的絕望,才是對他最大的清算。”
隨後兩人上龍遠去
羽龍載著子虛和煙華,並未真正遠去。它在高塔投下的巨大陰影邊緣盤旋一圈,卷起沙塵,又無聲地回到那片荒涼的空地。降落點,就在那堆被拖曳的痕跡儘頭。
俘虜蜷縮在冰冷的沙地上,身體還在無意識地輕微抽搐。他僅剩的手臂無力地攤開著,沾滿沙塵和乾涸的血跡。當羽龍投下的陰影籠罩他時,他空洞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望向那巨大的生物和它背上的身影。那雙曾經燃燒著狂熱、後來又填滿恐懼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失去了所有高光,仿佛兩潭凝固的、深不見底的汙水,映不出任何倒影。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整個人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靈魂、僅剩殘破軀殼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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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端坐龍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堆“殘骸”,眼神淡漠如冰封的湖麵。煙華卻猛地從羽龍背上跳了下來,腳步沉重地踩在沙地上,濺起細小的塵土。她幾步衝到俘虜麵前,蹲下身,沒有任何猶豫,揚起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狠狠扇在俘虜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脆響聲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刺耳。俘虜的頭被打得猛地一偏,臉頰上迅速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但他眼中依舊是一片死寂的茫然,甚至連疼痛的反射都遲鈍了。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這就是你信仰的神給你的恩賜?!”煙華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某種更深沉的悲愴而撕裂,她揪住俘虜破爛的衣領,強迫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自己燃燒著火焰的雙眸,“這就是你拋棄人性、獻祭無辜換來的結局?!一個被當成垃圾丟在野地裡等死的廢物?!”
俘虜的嘴唇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嘶啞、斷續的氣音:“…殺…了我…吧…求…求你們…我…什麼…都沒有了…連…死…都…不怕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胸腔裡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徹底的虛無。
“啪!”
又是一記更重的耳光!煙華幾乎是怒吼出來,聲音震得俘虜空洞的眼珠都顫動了一下:“廢物!懦夫!你腦子裡除了你自己,還裝得下彆的東西嗎?!隻想著你自己得到力量!隻想著你自己被拋棄!隻想著你自己去死!那些被你親手推進地獄的人呢?!那些還在等著我們去救的人呢?!”
她的話像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破了俘虜那層麻木的、自怨自艾的殼。他死灰般的眼神劇烈地波動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深處掙紮、碎裂。
煙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尖銳:“殺你?殺了你就能救回我的父母嗎?殺了你就能救回阿土的父親、小丫的哥哥、所有被你和你那狗屁神毀掉的家庭嗎?!不能!你死了,除了讓這世上少一坨垃圾,什麼也改變不了!”
“那你要我怎樣?!!”俘虜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一直壓抑的、混雜著絕望、痛苦、自我厭棄和無處發泄的憤怒,如同火山般猛地爆發出來!他用僅剩的手臂瘋狂地捶打著地麵,沙塵飛揚,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嚎哭,涕淚橫流,聲音嘶啞得不成人形:“我還能做什麼?!啊?!你看看我!!我他媽就是個廢物!一隻手沒了!力量被抽走了!連條狗都不如的廢物!!我還能做什麼?!!”
他蜷縮起身體,將頭深深埋進沙土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的痛哭。那哭聲裡充滿了被整個世界拋棄、被自己信仰背叛、被徹底否定存在價值的巨大絕望。
煙華看著他崩潰的樣子,眼中的怒火並未熄滅,卻沉澱下一種更為沉重的東西。她沒有再動手,隻是站起身,俯視著沙地上那團顫抖的、卑微的、如同蛆蟲般的影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嗚咽的風聲:
“初代開拓者之王,奧古斯都,他帶領的先民踏上這片大陸時,有什麼力量?他們麵對的是比死亡點恐怖百倍的未知荒獸,是比這鉛灰天空更令人窒息的絕望!他們沒有神賜的能力,隻有手中的石矛和木盾,隻有身邊同伴的脊背!他們深入無人之境,每一步都可能倒下,成為荒野的養料!無數人戰死了,埋骨他鄉,連名字都沒留下!但他們沒有退縮!沒有像你這樣隻會趴在地上哭喊著‘我能做什麼’!他們用血肉,用屍骨,硬生生在這片地獄裡,為我們這些後人,蹚出了一條活路,開辟出了能讓人喘息的角落!”
她的聲音在荒原上回蕩,帶著一種曆史的悲壯和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們用命換來的,不是讓自己成為高高在上的神,而是為了讓後來者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看看你現在!你隻是失去了一隻手臂,失去了那點可悲的力量!你的腿還在!你的腦子還在!你這條命還在!就覺得自己是廢物了?就隻想著一死了之了?!”
煙華指著俘虜,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要你怎樣?好!我給你一個目標!一個你唯一能用來贖罪的目標!趕在神諭教團下一次‘獻祭儀式’開始之前——”她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冰冷而堅決,“——幫我,救出我的父母!救出所有被你們抓走的、孩子們的親人!把他們活著帶出來!”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刺向俘虜:
“這是你唯一能為自己這條爛命找到的意義!也是你唯一能償還那些血債的機會!自己考慮吧!是繼續在這裡像條蛆蟲一樣爛掉,等著被沙鼠啃光骨頭?還是像個男人一樣,哪怕隻剩下一隻手,也要爬著去把被你推進火坑的人拉出來?!”
俘虜的哭聲,在煙華的話語中,漸漸微弱下去。他埋在沙土裡的頭沒有抬起,但捶打地麵的那隻手,卻慢慢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摳進沙礫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肩膀的顫抖沒有停止,但那不再是純粹的崩潰,而是夾雜著某種劇烈掙紮的痙攣。沙土沾染著他臉上的淚水和汙垢,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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