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秋,暑氣未消,空氣裡彌漫著草木蒸騰的、濕漉漉的熱意。沈玥開著一輛沾滿泥點的越野車,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駛向地圖上標記為“觀星坪”的地方。她是來寫生的,這片毗鄰軍事管理區的山脈,有著未經雕琢的壯麗和據說純淨度極高的夜空。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連體褲,長發隨意挽成丸子頭,幾縷碎發被汗黏在額角和頸側。副駕駛座上堆滿了畫具、顏料和露營裝備,車窗大開,帶著植物清冽氣息的熱風灌進來,吹得她眯起了眼。
導航在這裡變得時斷時續。按照模糊的指引,她拐上了一條更窄的、似乎是護林員使用的土路。路的儘頭,是一道鏽跡斑斑的鐵絲網,旁邊立著一塊醒目的警示牌——“軍事禁區,禁止入內”。
沈玥停下車,有些懊惱地拍了拍方向盤。她推開車門,跳下車,走到鐵絲網前。網的另一邊,景色豁然開朗,一片陡峭的崖壁下,是鬱鬱蔥蔥的山穀,遠山如黛,雲卷雲舒,光線正好,勾勒出極其完美的輪廓。這正是她理想中的取景地。
她看了看警示牌,又看了看那片令人心動的風景,畫家骨子裡那份不羈和為了藝術“鋌而走險”的衝動開始蠢蠢欲動。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鐵絲網有一處因年久失修,底部破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似乎……可以容人鑽過去。
猶豫隻在瞬間。沈玥迅速回到車邊,拿出輕便的畫板和一套顏料,將其他行李鎖在車裡。她像隻靈巧的貓,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從那個缺口鑽了過去。雙腳落在禁區鬆軟的土地上時,她心裡掠過一絲微弱的負罪感,但很快便被眼前的壯美景色驅散了。
她找到一塊平坦的岩石,支好畫板,調好顏料,很快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畫筆在紙上塗抹,沙沙作響,與山穀裡的風聲、蟲鳴交織在一起。她完全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身處何地。
同一時間,一支小型巡邏隊正沿著禁區的邊界線進行例行巡查。帶隊的是偵察連連長陸遠航。他穿著一身熨帖的夏季作訓服,身姿挺拔如鬆,帽簷下的臉龐棱角分明,膚色是長期野外訓練留下的健康黝黑,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冷靜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報告連長,前方發現異常車輛!”耳麥裡傳來尖兵壓低的聲音。
陸遠航眼神一凜,打了個手勢,小隊立刻呈警戒隊形散開,悄無聲息地向前推進。
很快,他們看到了那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越野車,以及鐵絲網上那個顯眼的破口。
陸遠航眉頭蹙起,示意隊員原地警戒,他自己則如同獵豹般,借著灌木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缺口,目光如電,向內探查。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身影。
一個年輕的女人,背對著他,坐在岩石上,正對著一塊畫板專注地塗抹。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而專注的輪廓,微風吹動她散落的碎發,周圍是靜謐的山穀,她仿佛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與這片充滿陽剛和紀律氣息的土地顯得如此……違和。
陸遠航的警惕並未放鬆。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片刻,確認她隻有一人,且似乎完全沉浸在創作中,並未有其他可疑舉動。他朝身後打了個“安全”的手勢,然後,邁開長腿,走了過去。
他的腳步很輕,踩在草地上幾乎無聲。但長期的軍旅生涯賦予了他一種難以掩飾的存在感和壓迫感。
沈玥正調著一抹雲朵的亮部,忽然感覺身後的光線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一股不同於山風的、帶著熱度和某種凜然氣息的壓迫感從背後籠罩下來。她畫筆一頓,下意識地回過頭。
逆著光,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道極其挺拔的身影,穿著她隻在電視上見過的迷彩作訓服,肩章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光。他的臉看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靜、審視,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沈玥的心臟猛地一跳,握著畫筆的手僵在了半空。
陸遠航看著她轉過頭來,露出一張乾淨清秀的臉,眼睛很大,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像受驚的小鹿。她的臉上甚至還蹭到了一抹鈷藍色的顏料,看起來有點……滑稽。
他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畫筆和畫板上初具雛形的風景,心下已然明了。但規矩就是規矩。
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軍人特有的乾脆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起伏:
“這裡是軍事禁區。請你立刻離開。”
沈玥回過神來,臉上瞬間爆紅,是尷尬也是被抓包的心虛。她慌忙放下畫筆,站起身,有些語無倫次:“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裡不能進來……我隻是看這裡的風景很好,想畫下來……我這就走,這就走!”
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畫具,因為慌亂,碰倒了一管檸檬黃的顏料,黏稠的顏料汩汩地流出來,弄臟了岩石。
陸遠航看著她笨拙慌張的樣子,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幫忙,隻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像一座沉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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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玥感覺那目光如同實質,讓她更加手足無措。她終於收拾好東西,抱起畫板,顏料盒,幾乎是逃離般地從他身邊經過,走向那個鐵絲網缺口。
在她費力地試圖抱著東西鑽過去時,陸遠航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依舊沒什麼溫度:
“下次注意警示牌。不是所有邊界,都可以跨越。”
沈玥動作一僵,臉頰滾燙,頭也不敢回,含糊地應了一聲,迅速鑽了過去,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向自己的車。
直到發動車子,駛離那條土路,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跳依舊很快。後視鏡裡,那道挺拔的迷彩身影早已看不見,但那低沉的聲音、冷峻的目光,和那句“不是所有邊界,都可以跨越”,卻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
陸遠航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越野車消失在塵土中。他走到那塊被弄臟的岩石邊,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點尚未乾透的、明亮的檸檬黃顏料,指尖傳來黏膩的觸感。他抬眼,望向沈玥剛才作畫的方向,那裡,山河靜默,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隻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鬆節油和……一絲與她氣質不符的、慌亂的氣息。
他站起身,用紙巾擦淨手指,恢複了一貫的冷峻沉肅。
“收隊。”
低沉的口令在山穀間回蕩,一切重歸寂靜與秩序。
而兩條原本平行的線,卻因這一次意外的越界,開始了它們命運交集的第一個點。迷彩與虹光,在秋天的邊界線上,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絕不算愉快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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