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秦厲就睜開了眼睛。窗外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遠處隱約有早起社員的說話聲。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借著晨光檢查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兩個軍綠色旅行包,一個帆布提袋,每件行李都捆得結實整齊。
炕那頭,溫暖還在熟睡,烏黑的長發散在枕上,襯得小臉越發白皙。秦厲站在炕邊看了會兒,最終沒舍得叫醒她,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灶房裡,張秀芬已經在忙活。見兒子進來,她擦了擦手:怎麼起這麼早?新娘子呢?
讓她多睡會兒。秦厲接過母親手裡的柴火,我來。
張秀芬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從櫥櫃深處摸出兩個雞蛋:給你媳婦煮碗糖水蛋,路上吃。
早飯很簡單——玉米粥、鹹菜和昨晚剩下的紅燒肉。秦厲盛了碗粥晾著,等溫暖醒了正好溫乎。
小厲啊,秦大山叼著旱煙,看了眼兒子,到了部隊,常給家裡捎信。
秦厲點點頭,把剝好的雞蛋放進父親碗裡:您和媽保重身體。
天光大亮時,溫暖才被院子裡的說話聲驚醒。她慌忙坐起身,發現秦厲的鋪蓋已經疊成了標準的豆腐塊,自己的外套整齊地放在枕邊。
醒了?秦厲推門進來,手裡端著碗冒著熱氣的糖水蛋,吃點東西,該出發了。
溫暖接過碗,指尖碰到碗底墊著的乾淨手帕——這麼細致的舉動,不像秦厲會做的。抬頭看見他耳根微紅的樣子,她突然明白了,這大概是張秀芬特意囑咐的。
院子裡,秦建國已經套好了牛車。王桂蘭站在一旁,臉上堆著勉強的笑:路上小心啊。
鐵蛋拽著秦厲的衣角不放:小叔,你啥時候回來?
秦厲彎腰摸了摸侄子的頭:等你上學了,給你寄新書包。
告彆的話說了又說,最終還是要啟程。牛車緩緩駛出村口時,溫暖回頭望了一眼——張秀芬還站在院門外揮手,晨風吹起她花白的鬢發。
坐穩。秦厲把軍大衣墊在溫暖身後,路不好走。
牛車晃晃悠悠地行進在鄉間土路上,遠處青山如黛,近處稻田泛著金黃的波浪。溫暖捧著裝糖水的搪瓷缸,熱氣氤氳中看見秦厲輪廓分明的側臉。
牛車到達公社汽車站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秦建國幫著把行李搬上車,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照顧好自己,還有...弟妹。
秦厲點點頭,轉身扶溫暖上車。發動機轟鳴聲中,村莊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開闊的田野和天空。
溫暖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突然感到手上一暖——秦厲的大手覆了上來,乾燥而溫暖。
睡會兒吧。他說,到了縣城我叫你。
縣城汽車站的塵土在正午的陽光下蒸騰,秦厲肩扛兩個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右臂微微抬起,為身後的溫暖隔開擁擠的人流。車站廣播裡播放著激昂的革命歌曲,卻蓋不住四處此起彼伏的吆喝聲。
在這等著。秦厲將行李靠牆放好,從內兜掏出軍官證,彆亂走。
溫暖點點頭,看著他高大的身影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售票處旁邊的軍人優先窗口。排隊的老鄉們竟自發讓開條道,有個戴草帽的老農還衝秦厲敬了個歪歪扭扭的軍禮。
十分鐘後,秦厲捏著兩張淺藍色的車票回來,票麵上二字格外醒目。
托了老連長的關係。他低聲解釋,將車票小心地藏進襯衣內袋,下午三點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