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謝衍從宮中回來，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連續為皇帝梳理經脈，極其耗費心神內力。
溫暖早已備好了溫補的參茶，見他回來，立刻迎上前，眼中滿是心疼：“殿下辛苦了。”
謝衍接過茶盞，握住她的手，微微搖頭：“無妨。父皇身體好轉，朝局便能穩一些，我們也能安心些。”他將她攬入懷中，感受著那份熟悉的溫暖，緊繃的神經才漸漸放鬆下來。
“四哥那邊……”溫暖輕聲問。
“毒性已解，但傷了根基，需長期靜養。”謝衍語氣平淡，“父皇雖未明說，但經此一事，對四哥恐怕……罷了，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
溫暖依偎在他懷裡，沉默片刻，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殿下，我們……”
“不怕。”謝衍打斷她的話，手臂收緊，聲音低沉而堅定，“有我在。兵部在我手中，京畿防務我也能插手幾分。如今父皇病情穩定，隻要他在一日，這天就塌不下來。至於日後……”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漸漸泛綠的庭院，語氣帶著一絲冷然：“誰想把這天捅破，也得先問問本王答不答應。”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了爭那個位置，而是為了自保，為了保護妻兒，為了在這驚濤駭浪中守住一方安寧。若有人連這份安寧都要打破，他不介意讓世人看看，自己的手段。
溫暖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決心與力量，心中安定了許多。她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此時，已經六歲的謝宸穿著一身利落的小騎裝，像個小炮彈似的從外麵跑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把小木劍：“父王！娘親！你們看，這是四伯父以前送我的木劍！我今日練給你們看好不好？”
小家夥並不知道外麵世界的風風雨雨，依舊天真爛漫。
謝衍和溫暖相視一笑，方才凝重的氣氛瞬間被衝散。
“好，讓父王看看宸兒長進了沒有。”謝衍鬆開溫暖，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和笑容。
一家三口來到院中，看著小謝宸像模像樣地揮舞著木劍，稚嫩的呼喝聲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陽光灑滿庭院，暫時驅散了所有陰霾。
謝衍站在廊下，看著妻兒，目光深沉。
皇帝的身體在謝衍每日以內力輔助調理和太醫的精心治療下，逐漸好轉，雖不複從前強健，但處理日常政務已無大礙。然而，經此一場大病和兒子們近乎撕破臉的爭鬥，這位日漸蒼老的帝王不得不直麵一個他始終不願深思的問題——身後事。
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成年的兒子們。
五皇子、六皇子？能力平庸，心胸狹窄，隻會結黨營私，互相傾軋，若將江山交給他們，恐非百姓之福，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動蕩。
四皇子謝琮？確有才乾，也有野心，但此次“中毒”事件疑點重重，即便真是被陷害，也顯出其勢力已引人忌憚，且其手段……皇帝搖了搖頭，經過此事，他對此子已心存芥蒂，難以完全信任。
其他年幼的皇子？更不足以托付江山。
目光巡梭一圈，最終，竟落在了那個他一直覺得“不著調”、“沉迷私情”的七子謝衍身上。
這個兒子，能力毋庸置疑，文韜武略皆是上上之選。以往隻覺得他性子冷硬，不擅經營，無心帝位。可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尤其是他果斷闖府救兄、又每日不輟為自己調理身體兩件事，讓皇帝看到了他冷硬外表下的重情重義、沉穩可靠和……深藏不露的手段。
他手握兵權卻從不結黨，身處漩渦卻能保持清醒，麵對誘惑卻能堅守本心。如今看來，這份“不爭”，或許才是最大的智慧和大局觀。將江山交給這樣一個有能力、有底線、且似乎對皇位並無過度渴望的兒子手中，才是最穩妥的選擇。至少，他不會為了權力而手足相殘，能給其他兒子留一條活路。
帝心，在反複權衡與比較中，漸漸偏斜。
此時，另一個問題便橫亙在皇帝心中——他的四兒子謝衍至今還沒有正妃！
未來的一國之後，母儀天下，豈能由一個側妃擔任？即便那溫氏再得寵愛，再誕育子嗣，她商賈的出身便是硬傷，難以服眾，同時也會成為新君被詬病的汙點。就連未來的太子，也需是嫡出方能名正言順。
於是這日，皇帝將謝衍召至禦書房。他沒有直接提及儲位之事，而是看似隨意地問道：“老七，你如今子嗣也有了，王府中饋卻一直由側妃掌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朕看吏部尚書柳巍之女，賢良淑德，容貌出眾；還有安國公的嫡孫女，性情溫婉，家世顯赫……都是正妃的合適人選。你意下如何？”
謝衍聞言，心中頓時一沉。他立刻明白了父皇的言外之意——這是在為未來鋪路了。
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撩袍跪地，聲音清晰而堅定：“回父皇，兒臣府中之事，自有溫氏打理，井井有條，並無不妥。兒臣暫無立正妃之意。柳小姐、安國公孫女皆是好的，但兒臣無意耽誤她們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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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皺起眉頭，語氣帶上了幾分不悅：“胡鬨！側妃終究是側妃！皇家體統還要不要了？你將來……難道要讓一個側妃……”
“父皇！”謝衍抬起頭，目光坦蕩而執拗，“兒臣之心，天地可鑒。溫氏於兒臣，不僅是側妃，更是患難與共之人。兒臣曾許諾於她，此生絕不辜負。皇家體統固然重要，但兒臣若連身邊之人都護不住，守不住承諾，又何談其他？請父皇成全！”
皇帝看著跪在下方，神色冷峻卻目光灼灼的兒子，一時竟有些失語。他沒想到謝衍會如此直接而堅決地拒絕，甚至不惜頂撞他。
這份固執，這份對感情的堅持，與他冷硬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皇帝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麵氣他不識大體，另一方麵，卻又隱隱有一絲莫名的……欣慰？
至少，這個兒子並非全然冷血無情，他有他的堅持和軟肋。而這，或許反而讓他更像個“人”，而不是冰冷的權力機器。
皇帝沉默了許久，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罷了……此事容後再議。你……退下吧。”
他知道，逼得太緊反而不好。立儲之事關乎國本，需從長計議。
謝衍退出禦書房，麵色平靜，心中卻波瀾湧動。
父皇的心思，他已明了。
那個他無意的位置，似乎正帶著巨大的麻煩，一步步向他逼近。
但他，絕不會以犧牲溫暖為代價去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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