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馳騁
周末的清晨，陽光正好。前往郊外馬場的路上，車內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鬆弛。或許是離開了那座冰冷彆墅的緣故，連帶著傅璟深眉宇間慣常的冷峻，似乎也被窗外流動的綠色柔化了幾分。
林晚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園景致，心情有些複雜。她不知道傅璟深為何突然興起帶她來馬場，這顯然超出了“契約女友”需要履行的義務。但內心深處，又隱隱有一絲脫離樊籠的雀躍，以及對即將到來的馳騁的久違期待。
馬場隱匿在一片廣袤的丘陵之間，設施極儘奢華卻又不失野趣。早有工作人員等候在一旁，恭敬地引領他們前往馬廄。
“會騎馬嗎？”傅璟深一邊熟練地檢查著馬具，一邊隨口問道，語氣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的確認。
林晚的目光掠過馬廄裡那些皮毛油亮、神駿非凡的純血馬，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年前，在陰冷潮濕的地下訓練場旁邊，那個簡陋的沙地馬場上，她被迫馴服那些性情暴烈野馬的畫麵。
那些記憶並不美好，充斥著恐懼、疼痛與汗水，但也因此，將騎術如同本能般刻入了她的骨髓。
“會一點。”她收斂心神，給出了一個保守的回答。
傅璟深抬眸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隻是示意工作人員牽來一匹性情相對溫順的母馬。
承
林晚接過韁繩，手指觸碰到馬頸溫熱光滑的皮毛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她輕輕撫摸著馬兒的鬃毛，低聲用某種古老的、帶著特殊韻律的語言安撫著它。那匹馬原本有些躁動的蹄子漸漸安靜下來，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手掌。
傅璟深看著她與馬匹交流時自然而然的姿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這絕非“會一點”的樣子。
他沒有點破，利落地翻身騎上自己的坐騎——一匹通體漆黑、四蹄雪白的阿拉伯駿馬，馬如其主，神采飛揚，帶著一種內斂的傲氣與力量。
“跟得上嗎？”他勒住韁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釁。
林晚沒有回答，隻是腳踩馬鐙，一個乾淨利落的翻身，穩穩地坐在了馬鞍上。動作流暢，姿態標準，甚至帶著一種久經訓練才有的優雅力量感。
她拉住韁繩，調整了一下呼吸，迎上傅璟深的目光，唇角微揚：“試試看？”
那一刻，她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溫順與疏離，而是燃起了一簇明亮而熾熱的火焰，充滿了自信與活力。
傅璟深眸色微深，不再多言，輕夾馬腹：“駕！”
黑色的駿馬如同一道離弦之箭，瞬間衝了出去。
轉
林晚幾乎在同一時間策動身下的母馬。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兩側的景物化為模糊的色塊。她伏低身體，感受著馬匹肌肉有力的起伏奔騰，感受著速度帶來的極致快感。
那些沉重的過去，那些現實的桎梏，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遠遠拋在了身後。隻剩下風，速度，和腳下這片無垠的土地。
傅璟深的速度極快，但他很快發現，林晚並沒有被甩開。她騎術精湛，對馬匹的控製力極強，始終穩穩地跟在他的側後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刻意變換了幾次節奏和方向，她總能迅速地調整跟上，仿佛能預判他的意圖。
兩人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廣袤的草場上並轡馳騁，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沒有言語，隻有馬蹄叩擊大地的沉悶聲響和呼嘯的風聲，構成了一種奇異的、充滿力量感的和諧。
傅璟深側頭看向身旁的女子。她專注地目視前方，臉頰因運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幾縷碎發被風吹散，貼在汗濕的額角。那雙總是藏著心事的明眸，此刻亮得驚人，像是落入了整個星河的碎片。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謹慎、克製，甚至帶著一絲悲情的林晚。這是一個鮮活的、蓬勃的、仿佛天生就該屬於這片天地的林晚。
一種陌生的、強烈的悸動，毫無預兆地撞擊著他的胸腔。那感覺來得如此迅猛而直接，甚至讓他精密運轉的邏輯思維出現了一瞬的卡頓。
他猛地勒住了韁繩。
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即穩穩停住。
林晚也幾乎同時停了下來，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怎麼了？”
傅璟深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深深地看著她，目光銳利得像要剖開她的表象，直視內裡最真實的核心。他的呼吸因為剛才的疾馳而略顯急促，胸膛微微起伏。
“你的騎術，”他開口，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啞，卻依舊冷靜，“不是在普通馬場學的。”
合
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判斷。
林晚心頭一凜，眼中的光芒瞬間收斂了幾分。興奮褪去，現實冰冷的觸感再次回歸。
她該如何解釋？告訴他這是在“冥府”為了訓練殺手平衡感與膽量的必修課嗎？
“小時候……機緣巧合，跟一個脾氣很怪的老師傅學過一段時間。”她垂下眼睫，避重就輕，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溫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回避。
傅璟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謊言。
草場上的風依舊在吹，但方才那並駕齊驅的默契與暢快，卻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審視凍結了。
林晚感到一絲不安。她暴露了太多。在他麵前，她似乎越來越難以維持那個“普通修複師”的假麵。
良久，傅璟深才移開目光，重新望向前方無垠的草場。
“走吧。”他淡淡說道，再次驅動了馬匹，但速度卻慢了下來，不再是之前的縱情奔馳。
林晚跟在他身側，心中波瀾起伏。
他看出了她的隱瞞，卻沒有追問。
這究竟是寬容，還是意味著，在他心裡，她的價值已經超出了需要徹底清查背景的範疇？抑或是，他早已洞悉了一切，隻是在等待她自己揭開謎底？
回程的路上，兩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
隻有風中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縱馬馳騁時，那短暫而真實的、靈魂碰撞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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