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威脅
畫室裡,時間仿佛被鬆煙墨和礦物顏料凝固了。
林晚正俯身於工作台,為一幅明代山水畫的殘缺處進行“全色”。這是修複中最精微的步驟,要求修複者心神合一,將自身融入古人的筆意之中。她屏住呼吸,用極細的鼠毫筆,蘸取剛剛調好的、與古畫底色分毫不差的青綠,一點點地填補著曆史的縫隙。
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暫時逃離現實——逃離傅璟深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逃離“subjecta01”那個冰冷的標簽,逃離這座華麗牢籠帶來的窒息感。
工作台上方的燈光溫暖而專注,將她籠罩在一個獨立的光圈裡。空氣中隻有畫筆與宣紙摩擦的細微沙沙聲,像是最安神的白噪音。
然而,這脆弱的平靜,注定無法長久。
擱在調色盤旁的手機,毫無預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出“爸爸”兩個字。
林晚的心莫名一跳,手中的畫筆一顫,一滴過飽和的青綠顏料險些滴落在畫心上。她急忙穩住手腕,將筆擱下,心頭縈繞著一絲不祥的預感。養父很少在她工作時間打電話。
她接通電話,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爸,怎麼了?”
電話那頭,林建國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卻仍能聽出的顫抖:“晚……晚晚……你、你今天能回來一趟嗎?”
“出什麼事了?”林晚的神經瞬間繃緊。
“沒、沒什麼大事……”林建國語無倫次,試圖掩飾,“就是、就是想你了……你回來,我們吃個飯……”
這太反常了。林晚的聲音沉了下來:“爸,到底怎麼了?告訴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林建國幾乎崩潰的、帶著哭腔的聲音:“他們……他們又找來了!晚晚……他們往我備課的抽屜裡……塞了……塞了東西!”
林晚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什麼東西?”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飄。
“一張……一張黑色的卡片……上麵……畫著一隻紅色的……眼睛……”林建國的聲音充滿了恐懼,“晚晚,那是什麼?他們是誰?是不是……是不是你以前……”
後麵的話,林建國沒有說下去,但林晚已經全明白了。
紅色的眼睛。
“冥府”的標記!
那個她拚命逃離、以為已經甩在身後的噩夢,不僅沒有結束,反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再次逼近。而且,這一次,他們不再僅僅針對她,他們找到了她唯一的軟肋——她的養父!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不得不伸手撐住冰涼的工作台,才勉強穩住身體。
他們能找到養父的學校,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留下標記,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養父隨時可能處於危險之中!意味著她所有的隱藏和掙紮,在對方眼裡可能隻是一個笑話!
“爸!”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舊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你聽我說,現在,立刻離開學校,回家,鎖好門,誰敲門都不要開!我……我馬上想辦法!”
掛斷電話,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懼感如同實質的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該怎麼辦?報警嗎?用什麼理由?那些普通的警務人員,如何能與“冥府”那種盤根錯節的黑暗勢力對抗?
她孤立無援。
畫室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她粗重的喘息聲。
她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焦躁地來回踱步。目光一次次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口,瞟向那個通往二樓、象征著傅璟深絕對領域的方向。
去找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內心強烈的抗拒壓了下去。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冷戰中。她因為他將她視為“實驗對象”而憤怒、心碎,發誓再也不會向他低頭。現在,卻要因為另一個更可怕的威脅,去向他求助嗎?
這無異於承認自己的失敗和軟弱,無異於將自己和養父的安危,徹底交到那個冰冷、理智、一切行為都以“利益”和“研究”為優先的男人手中。
尊嚴與養父的安危,在天平的兩端劇烈搖擺。
她想起養父花白的頭發,想起他因為自己而承受的驚嚇與擔憂,想起他剛才在電話裡那驚恐無助的哭聲……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她沒有選擇。
從來沒有。
林晚猛地停下腳步。她抬手,用力抹去眼角滲出的、不甘而屈辱的淚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壓進心底。
她走到門邊,手放在冰涼的黃銅門把手上,停頓了足足三秒。
然後,她用力拉開了畫室的門。
走廊裡空無一人,寂靜無聲。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一步步走向樓梯,走向傅璟深的書房。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沉重而艱難。
終於,她站在了那扇厚重的、緊閉的書房門前。裡麵透出微弱的光線,顯示著它的主人尚未休息。
她抬起手,指尖在接觸到門板前,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最終,她還是屈起手指,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敲了下去。
“叩、叩、叩。”
三聲敲門聲,在空曠寂靜的彆墅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卑微。
門內,短暫的寂靜之後,傳來了傅璟深那特有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冰冷嗓音。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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