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肆虐了整夜的暴雨終於收斂了狂暴,隻剩下淅淅瀝瀝的尾聲,敲打著濕漉漉的窗沿。天空不再是壓城的墨黑,透出一種被反複洗刷後的、灰蒙蒙的魚肚白。
仁和醫院vip病房內,彌漫著消毒水與淡淡血腥味混合的氣息。林晚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穩了些許。她腹部的傷口已被重新處理縫合,纏著厚厚的繃帶。各種監護儀器的管線連接在她身上,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和線條,是她生命微弱的回響。
沈聿深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裡麵的襯衫皺巴巴的,沾著不明汙漬和幾點早已乾涸發暗的血跡。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底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整個人透著一股濃重的、被透支到極致的疲憊。一夜之間,沈氏帝國崩塌的衝擊,妻兒在鬼門關前掙紮的煎熬,如同兩座無形的大山,沉沉地壓在他肩上。
他就那麼坐著,一隻手虛握著林晚冰涼的手指,目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又時不時抬起,焦慮地瞥向病房門口——仿佛在等待什麼宣判。
門外走廊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接著是禮貌的敲門聲。
“進。”沈聿深的聲音有些沙啞。
門被推開,進來的不是醫生,而是昨夜那個出手阻止溫伯的高大保鏢。他換了一身乾淨的便裝,但眉宇間的冷硬和乾練絲毫未減。他手裡拿著一個保溫飯盒。
“沈總。”保鏢聲音低沉,將飯盒放在床頭櫃上,“醫院食堂剛熬好的小米粥,還有一點清淡的小菜。您…多少吃點。”
沈聿深的目光掃過那個普通的白色保溫飯盒,又落回保鏢臉上,帶著審視:“陳鋒?”
保鏢,也就是陳鋒,微微頷首:“是我,沈總。”
“蘇禾的人?”沈聿深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陳鋒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平靜地說:“蘇小姐隻交代了一件事:在最關鍵的時候,確保您和林小姐的安全,以及…拿到該拿的證據。”他頓了頓,補充道,“毒奶樣本,已經由我們的人全程押送,送往市局物證鑒定中心,走特殊加急通道。結果最快今天下午能出來。”
沈聿深沉默了幾秒。蘇禾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精準。從埋下陳鋒這顆棋子,到關鍵時刻的反戈一擊和保留物證,再到迅速安排那支神秘的“幽靈”醫療組…環環相扣。她不僅是要複仇,更像是在…控場。
“孩子那邊呢?”沈聿深的聲音有些乾澀,這才是他此刻最揪心的問題。
“那位領頭的楊博士說,小少爺暫時脫離了最危險的階段,但早產帶來的心肺功能發育不全、顱內輕微出血等問題依然嚴峻,需要密切監護和持續的高級生命支持。”陳鋒的彙報簡潔而專業,“‘幽靈’小組會24小時輪值,設備也是他們帶來的頂尖型號。普通醫院的nicu…達不到這個水平。”
沈聿深閉了閉眼,懸了一夜的心,終於稍稍落回一點實處,但那份沉重絲毫未減。頂尖的設備和團隊,意味著天文數字的費用和無法預測的後續治療。錢…曾經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數字的東西,在沈氏核心資金鏈被蘇禾“焚翼”徹底摧毀後,瞬間成了勒緊脖子的絞索。
他揉了揉刺痛的眉心:“集團那邊…什麼情況了?”
陳鋒的表情也凝重起來:“消息已經全麵擴散。股市開盤即熔斷,各大銀行和合作方都在瘋狂致電催債,證監會和經偵的人應該已經在去集團總部的路上了。媒體…把醫院外圍都堵了,保安在儘力攔著,但恐怕攔不了多久。”他看了一眼沈聿深疲憊的麵容,“您…需要儘快露麵,至少是遠程穩定局麵。否則,恐慌會像雪崩一樣。”
沈聿深何嘗不知。他看了一眼病床上依舊昏迷的林晚,又想起保溫箱裡那個脆弱的小生命。他不能倒,至少現在不能。
“我知道了。”他聲音低沉,“給我手機。”
陳鋒立刻將一部全新的、顯然經過特殊加密處理的手機遞給他。沈聿深接過,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強迫自己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思考如何應對這場足以吞噬一切的金融海嘯。電話接通,他對著話筒,聲音迅速恢複了慣有的冷峻和條理,一條條指令清晰地發出,試圖在廢墟中搭建起臨時的堤壩。
病房裡隻剩下他低沉而快速的說話聲。
時間在焦慮和忙碌中緩慢流淌。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雨徹底停了。
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沈聿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轉頭。
林晚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如同掙紮著要破繭的蝶翼。她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隻有刺眼的白光和晃動的影子。過了好幾秒,才慢慢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