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機緊貼著同樣冰冷的耳廓,林晚屏住了呼吸,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抽離,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衝刷太陽穴的轟鳴。廢棄工廠死寂的陰影籠罩著傷痕累累的車身,空氣裡彌漫著鐵鏽、機油和濃重血腥混合的絕望氣息。電話那端,是地獄的召喚,還是絕境中的一線微光?
“……喂?”一個極其沙啞、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艱難地從她喉嚨裡擠出來。
短暫的沉默。隻有電流細微的滋滋聲。
然後,一個同樣低沉、帶著濃重本地口音、卻異常沉穩的男聲響起,語速很快,沒有任何寒暄:“‘康和’出來的?開黑色租車公司車牌的轎車?”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縮!對方知道她的車!直到她從康和醫院出來!恐懼瞬間攥緊她的喉嚨,幾乎無法發聲。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血腥和鐵鏽味,才勉強從齒縫裡擠出:“…是。”
“聽好,”對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車後座底下,靠門縫的位置,有個暗格。指甲摳開,裡麵有東西。現在,立刻拿出來!”
後座底下?暗格?
林晚猛地回頭,動作牽扯到腹部的傷口,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她顧不上許多,用儘全身力氣,幾乎是撲爬著翻到後座。冰冷粗糙的皮革座椅摩擦著她受傷的小腹,帶來鑽心的痛楚。她顫抖的手指在對方描述的位置摸索著——果然!在靠近車門底邊的縫隙裡,有一塊極其不起眼、顏色稍深的皮革接縫,摸上去邊緣似乎有些鬆動!
指甲深深摳進去,用力一掀!
一小塊方形的皮革被掀開,露出下麵一個淺淺的凹槽。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把嶄新的車鑰匙,鑰匙環上掛著一個印著另一個租車公司ogo的塑料牌。鑰匙下麵,還壓著一張對折的、邊緣有些磨損的紙條。
“鑰匙…紙條…”林晚喘息著,將東西抓在手裡,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車在‘永興’租車公司,城西分店,車牌尾號‘7k5’,”電話那頭的男生語速更快,“紙條上是地址和一個臨時用的手機號。現在,立刻,離開那輛破車!它是靶子!開走它,隨便扔在市區顯眼的地方,然後馬上去城西‘永興’,用這把鑰匙開走新車!”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一個還債的人。三十年前,沈家老爺子救過我的命。現在,還給他孫子。”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其凝重,“快走!溫伯的人不是傻子,他們很快會搜到那片廢棄區!記住,到了新地方,用紙條上的手機號聯係我!彆打這個號了!”
“哢噠。”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忙音響起。
林晚握著發燙的手機和冰冷的車鑰匙,靠在腥臭的後座椅背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黏膩冰冷。腹部的傷口在剛才的劇烈動作下又開始滲出溫熱的液體,那枚卡在血肉裡的u盤的存在感更加尖銳。還債…沈老爺子…這突然出現的援手,是絕境中的轉機,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沒有時間猶豫了!她甚至能感覺到,無形的獵犬正在嗅著血腥味,向這片荒涼的鋼鐵墳場逼近。
“離開這裡…”她對自己低吼,聲音嘶啞破碎。
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附骨之蛆,時刻試圖將她拖入黑暗。她強撐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回駕駛座。發動那輛傷痕累累、如同廢鐵的黑色轎車,引擎發出垂死般的咳嗽和異響。她咬著牙,將車緩緩開出巨大廠房的陰影,重新暴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廢棄廠區依舊死寂,但她卻感覺每一扇破碎的窗戶後,每一堆扭曲的廢鋼架陰影裡,都蟄伏著冰冷的眼睛。
她不敢停留,忍著腹部的劇痛和強烈的眩暈感,將車開上通往市區的荒僻道路。直到開進相對繁華的城區邊緣,看到路邊一個大型超市的停車場入口。她毫不猶豫地將車開了進去,找了一個相對偏僻、但靠近出口的車位停下。熄火,拔下鑰匙。
最後看了一眼這輛承載了太多死亡瞬間和痛苦記憶的車,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雙腳踩在堅實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腹部的墜痛讓她幾乎直不起腰。她低著頭,將染血的病號服外套脫下來,翻了個麵,勉強裹在身上,遮住最明顯的血跡,然後迅速彙入超市門口稀疏的人流。
叫車?太顯眼。她必須儘快趕到城西“永興”租車行。
目光掃過街邊,一輛破舊的、車漆斑駁的三輪摩托車停在路邊,司機是個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工裝的老頭,正百無聊賴地抽著旱煙。
“師傅…”林晚走過去,聲音虛弱,“去城西的‘永興’租車行…多少錢?”
老頭抬起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目光在她蒼白如紙、布滿冷汗和血汙雖然被衣服遮住大半,但狼狽和病態難以掩飾)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她不自然佝僂的腰腹間,眉頭皺了起來:“姑娘…你這臉色…生病了?要不要先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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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林晚立刻搖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就是…有點暈車,老毛病了。麻煩您…快一點。”她掏出院長給的現金,抽出幾張,遞過去,“這些…夠嗎?”
老頭看著明顯超出正常車費的錢,又看看她焦急而痛苦的神色,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憐憫。他沒再多問,隻是點點頭,用力拍了拍自己破舊的三輪車後座:“上來吧,坐穩咯!城西那片兒我熟!”
三輪摩托車的引擎發出拖拉機般的突突聲,帶著濃重的黑煙,在車流中笨拙而頑強地穿行。沒有空調,寒風和城市特有的混合氣味尾氣、灰塵、路邊小吃的油煙)猛烈地灌進來,刮在臉上生疼。每一次顛簸,每一次轉彎,都讓林晚腹部的傷口如同被鈍器反複重擊,痛得她蜷縮在狹小的後座角落,死死咬著牙關,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將內裡的病號服徹底浸透。她緊緊捂著纏滿繃帶的小腹,隔著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堅硬異物嵌入血肉帶來的持續銳痛和溫熱粘膩的滲出感。她隻能拚命地想著保溫箱裡孩子微弱的心跳,想著沈聿深在鎮靜劑下蒼白的臉,用這巨大的牽掛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意誌。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破舊的三輪車終於在一個掛著“永興租車”褪色招牌的門麵前停下。門麵不大,看起來有些年頭,玻璃門上貼著各種租車信息。
“到了,姑娘。”老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謝…謝謝您…”林晚的聲音虛浮得如同遊絲。她掙紮著下車,雙腳落地時又是一陣眩暈,差點摔倒。她將剩下的幾張現金塞到老頭手裡,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低著頭,忍著劇痛,幾乎是挪進了租車行。
租車行裡隻有一個穿著廉價西裝、頭發油膩的年輕男人坐在櫃台後玩手機。林晚拿出那把嶄新的車鑰匙和紙條:“尾號…7k5的車。”
男人懶洋洋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又看了看鑰匙上的租車公司ogo,似乎對這種“交接”方式習以為常,沒有任何多餘的詢問,隻是隨手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指了指門外停車場角落一輛半新的銀色大眾轎車:“喏,那輛。手續都辦好了,油滿的。開走就行。”
簡單得不可思議。林晚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卻絲毫不敢放鬆。她接過那份薄薄的文件甚至沒有打開看),強撐著走向那輛銀色大眾。拉開車門坐進去,關上車門落鎖的瞬間,那短暫的、虛幻的安全感再次包裹了她,讓她幾乎虛脫。
車子啟動,引擎平穩的嗡鳴聲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她需要藏身之地,一個溫伯絕對想不到的地方!她顫抖著手,展開那張對折的紙條。
紙條上,隻有一行手寫的、略顯潦草的地址:“春風路柳葉巷17號,頂樓天台鐵皮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