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感覺自己像是從一片冰冷刺骨的泥沼裡,掙紮著爬回了人間。沉重的眼皮像掛了鉛,費了好大力氣才掀開一條縫。刺眼的白光讓她立刻閉上,緩了好幾秒,才敢慢慢睜開。
還是icu那熟悉的天花板,慘白慘白的,空氣裡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直衝腦門。但窗外,黑沉沉的夜幕不見了,換成了灰蒙蒙透著亮的天光。天,真的亮了。
渾身上下沒一處不疼,骨頭縫裡都透著酸。肚子上的傷口不再是那種要命的、刀割火燎的疼,變成了一種沉甸甸、悶悶的鈍痛,喘口氣都扯得慌。喉嚨乾得像被砂紙磨過,火燒火燎,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醒了?”旁邊傳來護士長溫和又帶著濃濃疲憊的聲音。她湊近了些,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但臉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像是終於鬆了口氣,“感覺咋樣?彆急著說話,先緩口氣兒。”
護士長動作麻利地用濕潤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沾濕林晚乾得起皮的嘴唇。那點清涼的水汽,對林晚來說簡直是救命稻草。她貪婪地感受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護士長,裡麵全是無聲的詢問。
護士長一看就明白了,聲音放得更輕更柔,帶著一種風浪過後的平靜:“彆擔心,事兒都過去了。溫伯那頭,警察盯得死死的,折騰了一宿,命是暫時吊住了,不過情況懸得很,人還昏著。他身邊那幾個死心塌地的,一個沒跑脫,全讓警察按住了。”
溫伯是死是活,林晚心裡沒啥波瀾。隻要他被抓了,掀不起風浪了,就行。她現在滿心滿眼,就惦記著兩個人。
“警察……老陳……”她拚儘全力,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氣音,聲音嘶啞得厲害。
“陳警官他們忙活了一整夜,天蒙蒙亮那會兒才撤。”護士長立刻接話,語氣帶著理解,“走之前特意過來瞅了你一眼,看你睡得沉,就沒叫醒。他說外麵都穩住了,讓你千萬放寬心,啥也彆想,就一門心思養好身子。溫伯那案子,後頭還有得忙呢。”
老陳走了。林晚心裡有點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踏實。有老陳在,外頭的事,她可以徹底撂開了。
緊繃的神經一鬆,那鋪天蓋地的累勁兒就再也扛不住了,像潮水一樣瞬間把她淹沒。她眼皮打架,就想再睡過去。
“還有個頂好的消息!”護士長的聲音忽然帶上了點壓不住的、暖烘烘的喜氣,像是怕吵著她,又忍不住想分享這份高興,“沈先生那邊……醒啦!”
林晚的眼睛猛地瞪圓了!瞳孔裡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旁邊的心電監護儀“嘀”地一聲尖叫,心率線猛地往上蹦了一大截!
“聿……深?”她用儘吃奶的力氣,乾啞的喉嚨裡擠出的聲音抖得不成調,眼淚“唰”地一下就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嗯!真醒了!”護士長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都真切敞亮了許多,“就天快亮那會兒!我去那邊護士站交班,親耳聽見的動靜!人看著是還有點懵,反應慢半拍,可的的確確是睜眼了!醫生也檢查了,說生命體征正一點點往回走呢!”
巨大的狂喜像通了電一樣竄遍全身!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掉。醒了!他醒了!他還活著!好好的!她想咧開嘴笑,可嘴角因為太虛弱、太激動,隻是輕微地抽動了兩下;她想放聲大哭,宣泄所有積壓的恐懼和委屈,卻隻能無聲地流淚,打濕了鬢角和枕頭。那些日日夜夜揪著心的擔憂、深入骨髓的恐懼、瀕臨絕望的煎熬,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
“孩子……”她哽咽著,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又問出另一個刻進骨子裡的牽掛。
“都好!都好著呢!”護士長趕緊接話,聲音都輕快了不少,“小少爺在專門的育嬰室,老夫人請了最有經驗的護士和月嫂輪流照看,照顧得可精細了!沈老夫人……呃?林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護士接著說:“老太太一直在那邊守著,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聽到孩子安然無恙,沈聿深也醒了過來,林晚那顆一直懸在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掉進萬丈深淵的心,終於晃晃悠悠地落回了肚子裡。巨大的放鬆感和劫後餘生的疲憊,像溫暖的潮水一樣溫柔地包裹住她,抽乾了身體裡最後一絲強撐著的力氣。眼皮沉得像灌了鉛,意識再一次被拖向黑暗的邊緣。
護士長看她臉色白得嚇人,趕緊放柔了聲音哄著:“好了好了,知道他們都平安,你就踏踏實實睡吧。你現在最最要緊的就是歇著,睡飽了,傷才好得快。”
林晚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似乎牽起了一抹極淡、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釋然弧度。這一次,沉入黑暗,終於不再有噩夢糾纏。
護士長看著她呼吸漸漸平穩沉入夢鄉,才長長舒了口氣,仔細地幫她掖好被角。她走到窗邊,“嘩啦”一聲拉開了厚重的遮光窗簾。
清晨帶著涼意和清新草木味道的風,一下子湧了進來,吹散了病房裡積壓了一整夜的緊張氣息和消毒水的沉悶。窗外,天色已經大亮。陽光雖然還不算烈,但金色的光芒穿透薄薄的雲層,溫柔地灑滿了窗台,也照亮了病房裡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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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深深吸了一口這充滿生機的空氣,感覺堵了一整晚的胸口終於暢快了。她回頭看看病床上那個蒼白脆弱卻終於得以安睡的女人,又望了一眼窗外生機勃勃的晨光。
黑夜再長,也總會到頭。
陽光,終究會照進來。
頂層的另一間vip病房裡,氣氛卻像是結了冰。
沈聿深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深淵底部,一點點掙紮著往上爬。沉重的眼皮像被強力膠黏住,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撬開一條縫隙。
刺眼的光線讓他不適地眯起眼。視野裡一片模糊晃動,耳邊是儀器單調的“嘀嗒”聲,還有一個……女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這哭聲讓他心頭莫名煩躁,又揪著絲絲縷縷的疼。
“醒了!聿深!兒子!你睜眼了!你看看媽媽!”一個帶著濃重哭腔和狂喜的女聲猛地在他耳邊炸開,震得他混沌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努力地聚焦視線,眼前晃動著幾張臉。一張是淚流滿麵、精心描畫的妝容糊成一團的母親——沈老夫人趙慧蘭。另一張臉……有些模糊,但眼神裡透著關切,是溫伯?不對……溫伯的臉在他混亂的思緒裡似乎扭曲了一下,變成了一張讓他心底驟然升起強烈厭惡和冰冷的鐵青麵孔……頭好痛!像要裂開!
“沈先生?能聽到嗎?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特彆不舒服?”一個沉穩的男聲靠近,是主治醫生。
沈聿深張了張嘴,喉嚨裡火燒火燎,乾得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覺得頭痛欲裂,像是被重錘反複砸過,無數破碎的、混亂的畫麵和聲音在腦海裡瘋狂衝撞、翻滾:刺眼的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冰冷刺骨的河水瘋狂灌入口鼻……還有一個模糊的、纖細的身影,帶著一種讓他心口驟然劇痛的決絕撲向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