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老宅,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淌過雕花窗欞,在餐廳光潔的橡木長桌上鋪開溫暖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新烤麵包的麥香、白粥氤氳的米氣,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煎蛋的微焦氣息。
林晚坐在餐桌旁,小口喝著碗裡溫熱的參雞湯。湯色澄黃,撇得極乾淨,入口溫潤醇厚,帶著藥材特有的回甘,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著還有些虛弱的腸胃。這味道她早已熟悉,是趙慧蘭每日雷打不動的心意。
餐桌對麵,沈聿深正慢慢吃著張姐熬得軟糯的雞絲粥。他氣色好了很多,雖然動作間仍帶著傷後初愈的謹慎,但眉宇間的沉鬱已散了大半。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暖金。
廚房門口,一陣刻意壓低的、帶著懊惱的“哎喲”聲傳來。
趙慧蘭圍著那條格格不入的小碎花圍裙,手裡端著個白瓷盤,正小心翼翼地挪過來。盤子裡躺著兩個煎蛋,邊緣焦黃卷曲得有些誇張,像兩輪不太成功的太陽。她臉上還沾著一點沒擦乾淨的麵粉,額角掛著細汗,眼神緊緊盯著盤子,生怕它們掉下來似的。
“粥……粥是張姐熬的,”她把盤子放到林晚和沈聿深麵前,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喘,還有濃濃的心虛,“這蛋……我……我手生了,火候沒看好……”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林晚,又像被燙到一樣移開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圍裙邊,“要……要不讓張姐再煎兩個?這個……糊了……”
林晚的目光從盤子裡賣相不佳的煎蛋,移到趙慧蘭被油煙熏得微紅、帶著汗跡和窘迫的臉上。那條圍裙的帶子在老太太身後打了個笨拙的結,勒得她後背的衣服都起了褶子。這畫麵,與記憶中那個妝容精致、姿態倨傲的沈老夫人判若兩人。
她沒說話,拿起手邊的筷子,伸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煎蛋。筷子尖戳破焦黃的邊緣,露出裡麵還算嫩滑的蛋白。她夾起一小塊,放進口中。
味道……很普通,鹽味淡了,油也多了點。但確實是熱的,帶著鍋氣。
“能吃。”林晚咽下,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不用麻煩。”
就這麼簡單的三個字,趙慧蘭的眼睛倏地亮了!雖然林晚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這已經是她所能期待的最好回應!她沒有嫌棄!
“哎!好!好!”趙慧蘭連忙應著,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揚,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又帶著點傻氣的笑,趕緊把盤子往餐桌中間推了推,“那……那你們多吃點!我……我去看看其他的!”她像是怕林晚反悔,又像是得了鼓勵,轉身快步走回廚房,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圍裙帶子隨著她的動作一甩一甩。
沈聿深看著母親消失在廚房門口的背影,又看看林晚安靜喝湯的側臉,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沒說什麼,低頭繼續喝粥。
餐廳裡一時隻剩下碗勺輕微的碰撞聲。陽光暖融融的,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帶著煙火氣的平靜。
林晚端起湯碗,想把最後一點參雞湯喝完。碗沿觸到唇邊,她微微仰頭。
就在湯液即將入口的瞬間,她的動作猛地頓住!
碗底,有什麼東西隨著湯水的晃動,輕微地、卻清晰地磕碰了一下她的牙齒!
很硬!
絕不是紅棗或者枸杞的觸感!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動聲色地將碗拿離唇邊,目光迅速掃向碗內。金黃的湯水裡,幾顆飽滿的紅棗和枸杞沉浮著,乍看並無異常。但那一下清晰的硬物觸感,絕不會錯!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廚房的方向。隔著磨砂玻璃門,能看到趙慧蘭模糊的身影還在灶台前忙碌,正笨拙地用勺子攪動著什麼,側影專注而認真。
是什麼?
趙慧蘭……她會在湯裡放什麼?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醫院裡溫伯爪牙猙獰的臉、鐵皮屋冰冷的黑暗、那份差點被搶走的血契印……那些被暖陽暫時驅散的陰影,似乎在這一刻,隨著碗底那未知的硬物,又隱隱浮現出一角。
林晚握著湯碗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有些發涼。她麵上依舊平靜,隻是將碗輕輕放回了桌上,發出細微的一聲輕響。
“怎麼了?湯涼了?”沈聿深抬起頭,關切地問。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妻子那一瞬間的細微停頓。
林晚垂下眼睫,看著碗裡晃動的湯水,掩蓋住眼底瞬間翻湧的驚疑和警惕。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聽不出異樣:“沒有,有點燙。”
她沒再碰那碗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廚房裡那個忙碌的、圍著碎花圍裙的背影。
是意外掉進去的雜物?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