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警官那句“發現了一樣東西”,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病房裡凝滯的空氣。他臉上的凝重,讓沈聿深的心猛地揪緊,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母親緊握著的東西?在她墜崖身亡之後?
林晚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虛弱的目光在沈聿深和張警官之間不安地遊移,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被單。
“晚晚,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沈聿深壓下心頭的翻湧,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他輕輕拍了拍林晚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那眼神裡混雜著疲憊、沉重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守護。
林晚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臉上的傷痕,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眼中擔憂更甚。
沈聿深起身,跟著張警官走出了病房,反手輕輕帶上門。走廊裡慘白的燈光下,隻有他們兩人。福伯留在門內,憂心忡忡地看著。
“張警官,是什麼東西?”沈聿深的聲音低沉而緊繃,開門見山。
張警官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走廊無人注意,才從隨身攜帶的一個透明證物袋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更小的、同樣透明的密封袋。
袋子不大,裡麵裝著一張紙片。準確地說,是一張照片被撕下的一角。照片本身已經非常陳舊,邊緣泛黃卷曲,帶著明顯的歲月痕跡,但更刺目的是,上麵沾染著大片深褐色的、早已乾涸凝固的血跡!
血跡主要集中在照片的邊緣和背麵,顯然是死者生前緊握在手心,被傷口流出的血浸透所致。
沈聿深的呼吸瞬間屏住。他死死盯著那張小小的紙片,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那血跡,是母親的…
“這是在趙女士墜崖地點下方一塊凸起的岩石縫隙裡發現的,”張警官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職業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她的身體被卡在那裡。發現遺體時,她的右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僵硬了,我們費了很大力氣才掰開。這張照片碎片,就死死地攥在她手心最深處,幾乎嵌進了掌紋裡。看起來…像是她在墜落過程中,或者墜落後最後時刻,都拚命想要抓住的東西。”
沈聿深的指尖微微顫抖。他能想象那個畫麵——母親從高處墜落,身體撞擊著嶙峋的亂石,在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懼中,卻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攥緊了這張照片碎片。它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照片…是什麼內容?”沈聿深的聲音乾澀沙啞,幾乎聽不出原本的音色。
張警官將證物袋微微傾斜,讓沈聿深能更清楚地看到裡麵的內容。
那是一張嬰兒的照片。
非常非常小的嬰兒,看起來剛出生不久,皮膚紅紅的,閉著眼睛,蜷縮在柔軟的繈褓裡。照片是黑白的,年代感十足。拍攝的角度有些模糊,背景似乎是醫院產房的一角,光線昏暗。
沈聿深的目光凝固了。一種莫名的、強烈的熟悉感瞬間擊中了他!這個嬰兒…這個繈褓…甚至是拍攝的角度和模糊感…都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悸動!
“這…”他喉嚨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先生,我們初步判斷,”張警官的目光銳利而直接,帶著一絲詢問,“這很可能是…您嬰兒時期的照片。”
沈聿深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照片?母親臨死前,緊握不放的,是他嬰兒時期的照片碎片?!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瞬間席卷了他!這到底算什麼?!她恨他,恨這個家”,甚至不惜抱著他的兒子走向懸崖,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攥著幾十年前他剛出生時的照片?母親兩個字腦子裡再次出現!眼睛微微泛紅…
這強烈的矛盾像一把鈍刀,狠狠切割著他的神經。
“背麵…還有東西。”張警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發現了更關鍵線索的凝重。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指,隔著兩層證物袋,極其小心地、輕輕地將那張照片碎片翻了過來。
照片的背麵,同樣沾著深褐色的血跡。而在那斑駁的血跡之下,靠近照片撕毀邊緣的地方,有幾行模糊不清的、用深藍色墨水寫下的字跡。字跡非常潦草,筆畫扭曲,像是在極度痛苦、倉促或者情緒極其激動的情況下寫就的,有些地方甚至被血跡洇染得難以辨認。
沈聿深猛地湊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幾行小字。光線不好,字跡又模糊,他辨認得異常艱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努力分辨著:
“不……是…………”
“他……不……是……”
“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