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次。
沙礫混著血腥氣灌進喉嚨,我撐著那柄卷了刃的長槍,試圖在震耳欲聾的廝殺聲裡分辨清自己的心跳。還是不行。蕭沉,我要死了,死在為你守的這座城下,你還是不肯愛我。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整整十年,我對他表白了十次。從青澀笨拙的暗示,到戰場烽火裡孤注一擲得呐喊。每一次他都隻是沉默,或是用那雙清冷的眼睛望著我,說“楚將軍,請自重。”這是第十次,我率軍死守孤城,全身被數人利器重創之時,我用儘最後力氣問他,得到的依舊是他不曾為我轉身的背影。
意識渙散的那一刻,積攢了十年的執念與這滿城血氣竟引動了某種古老的法則。靈魂仿佛被投入熔爐,又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拉扯,重塑。
【十死不悔,執念通神。魂兮歸來,破界飛升!】
……
雲墟界,天衍宗,收徒大典。
高台之下,人頭攢動,無數渴望入道的少年翹首以盼。高台之上,我,天衍宗新任客卿長老,楚傾,憑一身自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殺伐戾氣和戰場上悟出的道,硬生生從凡界武將殺入這修真界頂層的前女將軍,正百無聊賴地支著下頜。
靈力檢測的水晶柱泛著華光,映著張張或緊張或渴望的臉龐。
煩。
指尖無意識敲著玉座扶手,發出單調的輕響。底下那些竊竊私語針一樣鑽入耳廓。
“那就是新來的楚長老?聽說她是以武入道,一路從下界殺上來的,手上亡魂無數……”
“煞氣好重,不像仙家,倒像羅刹。”
“噓!小聲點!她可是宗主親自請來的,據說道行深不可測。”
深不可測?我扯了扯嘴角,不過是死過一次,被那十年癡戀和一場慘烈的敗亡逼到了絕境,反而硬生生劈開了一條生路。女君?名頭好聽罷了。
目光懶洋洋掃過台下,正準備隨意指幾個看得順眼的結束這過場,廣場邊緣卻陡然掀起一陣不尋常的騷動。人群像被無形的手撥開,自動分出一條通路。
所有的嘈雜聲浪戛然而止。
風似乎也停了。
一人緩步而來,素衣如雪,不染塵埃。那人身量極高,風姿清絕,墨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著,麵容卻模糊在一種奇異的光暈裡,看不真切,隻覺清冷難言,仿佛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又似懸於九天的孤月。
他所過之處,弟子們皆不由自主地垂首屏息,連高台上的幾位長老也紛紛起身,麵露驚疑不定之色。
“那是?”
“玉清境的蕭沉劍尊?!他怎會來我天衍宗收徒大典?”
“劍尊不是早已閉關千年,宣稱不再收徒了麼?”
蕭沉?
兩個字如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我的魂魄。我敲著扶手的指尖猛地頓住,脊柱一寸寸繃直,鏽鐵和血的味道仿佛又一次湧上喉頭。那個我用了十年青春、一條性命去追逐,隻換來一句“下輩子”的男人。
他停在高台之下,微微抬首。
周遭的一切光芒都在他抬眼的瞬間黯淡下去。那張臉終於清晰——眉目疏冷,鼻梁高挺,唇色極淡,俊美得近乎虛幻,卻也冰冷得不似活人。確確實實,是蕭沉。是那個讓我第十次表白時,心臟被敵軍刺穿都比不上他拒絕言語誅心的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