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骨在我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聲響。
他疼得額角滲出冷汗,臉色蒼白如紙,那雙總是沉靜無波的眼眸裡,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是秘密即將被撕開的恐慌,是深埋痛楚被驟然觸及的劇顫,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掙紮。
“說!”我逼視著他,不容他有絲毫閃躲,“那個防禦習慣,是西北軍前鋒營斥候隊才會有的!你為什麼會知道?!你前世到底是誰?!”
西北軍!那是我的軍隊!斥候隊,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尖刀!那個細微到極致的防禦空當和彌補方式,是我和幾個心腹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合出的保命技巧,絕無外傳!
他不可能知道!除非……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唯一合理的猜想,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我的腦海,讓我渾身血液都幾乎凍結。
他嘴唇顫抖得厲害,試圖避開我的目光,卻被我死死鉗製,無處可逃。眼底那深沉的痛楚幾乎要滿溢出來。
“我……”他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胸腔裡擠出來,“我不能……”
“不能什麼?!”我猛地將他摜在冰冷的廊柱上,身體逼近,眼中幾乎噴出火來,“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蕭沉,看著我!你告訴我,當年在落鷹峽,以身作餌引開敵軍主力,最後被萬箭穿心的人——是誰?!”
那是我們斥候隊最慘烈的一戰,也是我心中永久的刺。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離,一支小隊自願犧牲。而那個主動請纓、換上我的鎧甲、衝向相反方向的人,屍骨無存!
他猛地閉上眼,長睫被水汽濡濕,身體沿著廊柱滑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那無聲的崩潰和彌漫開的巨大悲傷,已然說明了一切。
我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一步,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席卷而來。
所以……不是拒絕。
所以……那句“下輩子”,不是敷衍?
所以……他一次次推開我,是因為他早已選擇了那條赴死的路?因為他身上背負著更沉重的、不能言說的使命或詛咒?
所有的折辱,所有的報複,此刻都變成了荒謬而殘忍的笑話。我恨了那麼久,怨了那麼久的人,竟然是為我而死的人?
“為什麼!”我的聲音乾澀發顫,“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蜷縮在廊柱下,將臉深深埋入膝間,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那不再是劍尊的隱忍,而是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痛苦和委屈,終於決堤。
“不能……說……”他哽咽著,斷斷續續,“天命……窺破……反噬……你會……魂飛魄散……我隻能……推開……對不起……阿傾……對不起……”
阿傾。
這個久遠的、幾乎被遺忘的稱呼,像一把鑰匙,驟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些被忽略的細節,他前世一次次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看似冷漠拒絕背後深藏的掙紮與痛苦,此刻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幾乎將我淹沒。
我看著他蜷縮在那裡,穿著最低賤的雜役服,哭得渾身發抖,哪裡還有半分劍尊的清冷孤傲。
是為了我?
一切都是為了我嗎?!
那股支撐著我重生、支撐著我報複的恨意驟然抽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的心疼和茫然。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
“楚長老!宗門急令!”
一個內門弟子驚慌失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窒息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