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坐回寬大的案後,仿佛耗儘了力氣,一股深深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我抬手,用力揉了揉脹痛的眉心,試圖驅散那團混亂的思緒。
一抬頭,卻發現蕭沉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他不僅沒有離開,反而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那眼神,複雜得如同暴雨來臨前壓抑的天空,沉甸甸的,烏雲翻湧,電光隱現,壓抑著無數激烈碰撞、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情緒。震驚、困惑、感激、掙紮……還有一絲我不敢深究的、微弱卻灼人的希冀。
他看得那樣專注,那樣直接,仿佛要將我的靈魂也看穿。
這目光讓我心臟莫名一緊,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襲上心頭,比麵對溫瑾瑜的步步緊逼時更甚。我強壓下這股陌生的情緒,沒好氣地開口,試圖用慣常的冷漠來武裝自己:“看什麼?論證寫完了?《星脈流轉注疏》的心得整理好了?還不快去!”
我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恭敬地應聲退下。
但他沒有。
他非但沒有動,反而向前走了兩步。
這兩步,瞬間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蒼白的臉上細微的顫動,看到他眼底那尚未平息的驚濤駭浪,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帶著一絲藥香和墨汁氣息的微弱溫度。
“師尊,”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如同被砂石磨過,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質感,“為何?”
為何?
這兩個字,像兩把重錘,狠狠敲在我的心口。
為何要如此維護他?為何不惜與勢力龐大的藥王穀主正麵衝突?為何一次次將他護在身後?這與他最初預想的報複劇本,背道而馳,。
我不能讓他再問下去!絕不能!
“你是我的人!”我猛地打斷他,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連自己都覺得刺耳的強調,試圖用最粗暴的理由掩蓋心底的兵荒馬亂,“打狗還要看主人!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試探根底!”
“我的人”、“打狗看主人”如此粗鄙不堪的言辭,從我口中說出,連我自己都感到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棄。這分明是將他物化,將他置於一個更加卑微的境地。
然而,他聽了這話,反應卻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他沒有露出絲毫被侮辱的屈辱或憤怒,反而像是被這句話裡那不容置疑的“歸屬權”宣告,狠狠擊中了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他那雙總是掩藏著情緒的眼睛,此刻如同決堤的江河,洶湧的感情奔湧而出,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絕望的動容。
他張了張嘴,喉結劇烈地滾動著,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急切地想要傾訴,想要質問。
最終,他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極深、極重地向我行了一個禮,
“弟子,”他再次開口,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那裡麵翻湧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明白了。”
明白了?他明白什麼了?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混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和一絲心疼?
說完這兩個字,他像是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猛地直起身,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轉身回到了那片屬於他的偏殿陰影裡。
嘩啦啦——!
珠簾被他的動作帶起,劇烈地晃動、碰撞,發出一連串清脆而淩亂、久久不息的聲響,如同他此刻劇烈動蕩的心緒,也如同我腦海中一片混亂、轟鳴不止的回音。
我僵坐在案後,看著那仍在兀自晃動不休的珠簾,仿佛還能看到他逃離時那決絕又脆弱的背影。
煩躁地“嘖”了一聲,我猛地將案頭那份他寫得工工整整、凝聚了無數心血的關於引氣入體的論述抓在手裡,上好的宣紙被攥得發出不堪重負的褶皺呻吟。
明白?
你明白什麼了?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不明白那偏殿的燈火為何成了我習慣的風景;不明白為何看到他被逼迫時會如此憤怒;不明白我需要用惡語相向來掩飾什麼;更不明白,此刻看著他因我一句混賬話而逃離時,我胸口這悶堵的、揪緊般的疼痛,究竟所謂何來。
蕭沉。
我鬆開手,任由那被揉皺的、寫滿他字跡的紙張,無力地飄落回冰冷的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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