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夜風,帶著白日殘留的草木燥氣,穿過石亭的縫隙,發出嗚嗚的哨音,吹得人心煩意亂。
秘密基地裡,陳實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蜷縮在角落,像一坨巨大的、散發著頹廢氣息的陰影。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懷裡緊緊抱著那個乾癟的破布包。
包裡,是那卷裹著十幾張“戰利品”的油紙——十幾張布滿殘缺鬼畫符和醜陋焦黑疤痕的廢符紙。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揮之不去的焦糊味,混合著夜風的涼意,鑽進鼻腔,帶來一陣陣反胃的惡心感。
累。
深入骨髓的累。
不僅僅是身體被掏空,更像是靈魂被放在磨盤上細細碾過了一遍。每一次集中精神去捕捉那該死的“光流預警”,每一次在千鈞一發之際驚險撤筆,都在瘋狂壓榨著他本就貧瘠的精神力。
此刻,太陽穴還在突突地跳著,像是有兩個小人在裡麵拿著鑿子敲打,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顱內隱隱作痛。那該死的【除塵符偽)】:1.03,如同一個冰冷無情的嘲諷,烙印在他疲憊的意識深處。
“虧了……虧大發了……”陳實有氣無力地嘟囔著,聲音嘶啞乾澀。那些符紙邊角料,可是用他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靈果換的!
雖然品相一般,但那也是他瓦罐靈田的心血!現在好了,全變成了這堆引火都嫌焦糊味重的破紙片。貢獻點花出去買新衣服和話本的滿足感,早已被這巨大的失敗衝得七零八落。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掃過石亭中央那個不起眼的瓦罐。罐子裡,那株被他用廢棄藥渣、鳥糞雀屎運)、稀釋靈泉露水精心“喂養”的靈植,在月光下舒展著幾片青翠欲滴的葉子,頂端掛著幾顆飽滿得快要垂下來的靈米穗子。這是他僅存的、能帶來一點心理安慰的家當了。
“還好……還有你們……”陳實喃喃著,掙紮著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像隻笨拙的樹懶,慢騰騰地爬過去,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穗沉甸甸、散發著誘人清香的靈米摘了下來。這可是他未來一段時間的“硬通貨”,是貢獻點的希望,是改善夥食的保障!
他像捧著稀世珍寶,用一塊乾淨的粗布仔細包好,然後珍而重之地塞進了旁邊一個密封性看起來還不錯的粗陶罐裡,又用一塊平整的石板壓緊罐口。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乾了。眼皮沉重得如同掛上了千斤巨石,頭痛混合著強烈的精神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睡……睡覺……”他拖著沉重的身體,挪回角落那塊鋪著乾草的“床鋪”,像一灘爛泥般癱倒下去。身體接觸到冰涼地麵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解脫感襲來。
他幾乎沒有任何抵抗,意識便迅速沉入了無邊的黑暗。沉重的鼾聲,很快就在寂靜的石亭裡響了起來,帶著劫後餘生般的疲憊,也帶著一絲對現實的逃避。
夜,深沉。
石亭外,蟲鳴唧唧,更顯幽靜。
瓦罐靈植在月光下輕輕搖曳,葉片上凝結的夜露,閃爍著微弱的銀光。
吱吱……吱吱……
一陣極其輕微、細碎的聲音,如同鬼祟的爪子在石板上刮擦,打破了這片寧靜。
一隻灰褐色、油光水滑、拖著細長尾巴的大老鼠,從石亭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縫隙裡探出了尖尖的腦袋。綠豆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貪婪而警惕的光芒。
它抽動著粉紅的鼻尖,空氣中那股極其誘人的、帶著微弱靈氣的穀物清香,如同最甜美的毒藥,牢牢地吸引著它。
目標明確——那個粗陶罐!
老鼠的耐心是驚人的。它在原地等待了許久,豎著耳朵傾聽著石亭裡唯一的聲響——那個龐然大物發出的、均勻而沉重的鼾聲。確認安全後,它如同一條灰色的幽靈,貼著冰涼的地麵,悄無聲息地滑向陶罐。
它的動作異常敏捷,顯然是個慣偷。很快,它就爬到了陶罐旁邊。那壓著罐口的石板對它而言不算太大的障礙。
它用尖利的門牙,小心翼翼地在石板邊緣與罐口的縫隙處啃咬、試探著,尋找著力點。同時,細長的爪子配合著身體的力量,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向上撬動。
石板被撬開了一條細縫!
那股濃鬱的靈米清香瞬間湧出!老鼠興奮得渾身發抖,綠豆眼裡閃爍著狂喜的光芒!它迫不及待地將尖嘴探進縫隙,貪婪地嗅聞著。
就在這老鼠即將得手,尖嘴已經探入罐口,準備大快朵頤的瞬間——
石亭角落裡,那個蜷縮著的巨大陰影,猛地動了一下!
陳實其實睡得很不踏實。頭痛和精神枯竭帶來的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讓他的睡眠淺得像一層薄冰。那細微的“吱吱”聲和石板摩擦的“窸窣”聲,如同最尖銳的警報,瞬間刺破了他淺薄的夢境!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睜開了眼睛!
朦朧的視線瞬間聚焦!月光下,那個趴在陶罐上、撅著屁股、尖嘴已經伸進罐口的灰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了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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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米——!!!”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瞬間炸響在石亭裡!所有的疲憊、頭痛、沮喪,在這一刻被一股滔天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憤怒和恐慌徹底點燃!那些靈米,是他最後的希望!是他未來肉包子的保證!是他苟活下去的命根子!
憤怒如同火山爆發!陳實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像一顆被點燃的肉彈,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他雙眼赤紅,根本來不及思考,肥胖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相對而言),朝著那個灰影就撲了過去!
“死老鼠!老子跟你拚了——!!!”
那老鼠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怒吼和地動山搖般的撲擊嚇得魂飛魄散!它“吱”地一聲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罐口縮回腦袋,轉身就想沿著來路逃竄!
晚了!
陳實龐大的身軀帶著一往無前的悲憤,已經籠罩了它小小的逃生空間!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拍下!那架勢,恨不得將這竊賊拍成肉泥!
老鼠嚇得亡魂皆冒,求生本能爆發!它猛地一蹬後腿,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旁邊一個更小的縫隙射去!
陳實那含怒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陶罐旁邊的石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石板被震得跳了一下!
“吱!”老鼠驚險萬分地擦著陳實的指縫,成功鑽進了那條狹窄的縫隙,瞬間消失在黑暗中,隻留下一串急促而慌亂的窸窣聲。
“操!跑了!”陳實一掌拍空,氣得差點吐血!他撲到那條縫隙前,對著黑黢黢的洞口無能狂怒地咆哮:“有種彆跑!出來啊!老子弄死你——!!”
回應他的,隻有縫隙深處死一般的寂靜,還有他自己粗重如風箱的喘息聲。
憤怒過後,是巨大的恐慌。陳實猛地轉身,撲到陶罐前,手忙腳亂地掀開那塊被拍歪的石板蓋子,顫抖著雙手伸進去摸索。
還好!還好!
布包還在!那幾穗沉甸甸的靈米還在!隻是布包邊緣被老鼠的尖牙啃破了一小塊,露出了裡麵幾顆飽滿的米粒。損失不大,但驚嚇程度爆表!
“媽的!媽的!!”陳實緊緊抱著陶罐,後背驚出了一層冷汗,心臟還在狂跳不止。他環顧著月光下空曠的石亭,感覺每一個陰影裡都仿佛潛藏著貪婪的賊眼。這地方……不安全了!老鼠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下次,可能就沒這麼好運了!
怎麼辦?
堵洞?這石亭年久失修,縫隙四通八達,根本堵不完!
下夾子?他窮得叮當響,哪來的貢獻點買捕鼠夾?就算有,動靜太大,萬一引來彆人……
養貓?更不現實!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焦慮感再次將他淹沒。難道他這點僅存的寶貝,注定要落入鼠口?他絕望地坐倒在地,背靠著冰冷的陶罐,眼神茫然地在石亭裡掃視,仿佛想從這空蕩蕩的地方找出一個能保護他靈米的守護神。
目光無意識地掠過那個被他隨手扔在角落裡的破布包——裡麵卷著他今晚所有的“戰利品”,那堆布滿焦黑點的廢符紙。
符紙……廢紙……焦糊……引火……
一個極其荒誕、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扭曲閃電,猛地劈進了陳實混亂的腦海!
引火……吸附……那晚在石板上瞬間潔淨的灰塵……
那張貼在米缸上、效果未知的“殘次品”符籙!
那個念頭是如此的不著邊際,如此的異想天開,甚至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但在陳實此刻被老鼠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狀態下,這個荒謬的想法,卻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死馬……當活馬醫?”陳實的聲音帶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顫抖。他幾乎是爬著挪到那個破布包前,顫抖著手解開油紙卷。
十幾張符紙散落開來。他借著月光,眯著眼睛,在一堆殘缺不全的鬼畫符裡翻找。他要找一張“斷點”相對少一些、焦黑疤痕看起來“威力”似乎不那麼大的。
很快,他鎖定了一張。這張符紙上的符紋畫到了將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才戛然而止,斷點處的焦黑疤痕隻有綠豆大小,整張紙雖然也散發著焦糊味,但看起來比其他幾張“品相”稍好那麼一點點。
“就……就你了!”陳實捏著這張廢符,手指都在發抖。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選這張,或許是它看起來稍微“順眼”一點?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混雜著絕望與最後一絲希冀的複雜心情,將這張布滿失敗痕跡的廢符,小心翼翼地、正對著陶罐口的位置,貼在了陶罐光滑冰涼的罐壁上!
符紙上的鬼畫符和焦黑疤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笑。
做完這一切,陳實像耗儘了所有力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背靠著陶罐,大口喘著粗氣。他看著月光下那張貼在罐壁上、顯得無比滑稽的廢符紙,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自我唾棄感湧上心頭。
“我真是瘋了……居然指望這堆垃圾能防老鼠?”他苦笑著搖頭,感覺自己一定是被老鼠氣昏了頭,又被那該死的頭痛折磨得神誌不清了。“算了……聽天由命吧……”他疲憊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可能再次到來的“噩耗”,同時心裡盤算著明天是不是該挖個坑把靈米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