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冷的露水,沿著石亭藤蔓粗糙的表皮滑落,“啪嗒”一聲,精準地砸在陳實緊蹙的眉心上。寒意刺骨,卻沒能澆滅他心頭那團焦灼的火焰。
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石柱,眼睛死死盯著石亭入口處那張在晨風中微微飄動的“尋鳥啟事”。鮮紅的靈獸園印信,如同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五千點…客卿…廢修為…逐出山門…”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反複紮刺著他緊繃的神經。
目光轉向石亭角落——臨時“嬰兒床”裡,被翠綠“肥料”淺淺塗抹過頭頂絨毛和背脊鱗片的小灰,正睡得香甜,光禿禿的小肚皮微微起伏,渾然不知自己成了價值五千貢獻點的“通緝犯”。
旁邊乾草窩裡,斑點的處境更慘。它灰撲撲的絨毛被陳實用“小灰特供”厚厚塗了一層,此刻濕漉漉、綠油油地黏在身上,活像剛從染缸裡撈出來的失敗品。
小家夥似乎很不舒服,正用沾著綠泥的小爪子徒勞地抓撓著翅膀,綠豆眼裡滿是委屈和茫然,不時發出幾聲帶著綠泥味的“啾啾”抗議。
三隻成年霓羽雀大花為首)站在藤蔓上,看看那張刺眼的啟事,又看看被染得麵目全非的兩個小輩,再看看一臉苦大仇深、如同守財奴盯著最後一塊銀元的陳實,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嫌棄?
大花更是煩躁地抖了抖華麗的翅膀,幾片沾染了綠泥的羽毛飄落下來。
“看什麼看!”陳實沒好氣地低聲嘟囔,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稀疏的頭發,“不這樣能行嗎?等著被人抓去領賞?”
他走過去,粗暴地按住還在撓癢癢的原版小灰,又沾了點綠泥,在它翅膀上彩羽顯露最明顯的地方狠狠補塗了幾下,“忍著點!都是為了活命!你以為我想給你刷綠漆?”
斑點掙紮得更厲害了,發出淒厲的“啾啾”聲,綠豆眼控訴地盯著陳實。陳實被它看得心頭火起,又無可奈何,隻能鬆開手,頹然地坐回地上,對著空米罐和兩個綠油油的小祖宗,發出一聲長長的、充滿絕望的歎息。
偽裝是權宜之計,脆弱得如同窗戶紙。靈獸園的高額懸賞像一塊巨大的磁石,足以吸引無數貪婪的目光掃向後山每一個角落。
他必須儘快解決糧食危機,提升實力哪怕是偽的),找到更穩妥的藏身地…可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而時間,恰恰是他最缺的!
更讓他心頭蒙上陰影的,是另一個麻煩——煉丹童子乙趙師兄)。昨日那場衝突,自己讓他丟儘了臉麵,還被罰去掃化糞池。以那家夥睚眥必報的性子,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
“趙扒皮…肯定在憋壞水…”陳實咬著指甲,眼神陰鬱地望向雜役處和丹房的方向。他太了解這種小人了,明麵上吃了虧不敢聲張,暗地裡使絆子、下黑手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隻是不知道,這把陰火,會從哪個方向燒過來?
與此同時,丹房外圍,化汙池區域。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惡臭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彌漫在空氣中,粘附在每一寸皮膚和衣物上,揮之不去。汙穢的黑色泥漿翻滾著,不時冒出幾個腐敗的氣泡,“啵”地破裂,釋放出更加令人窒息的氣味。
池邊堆積如山的煉丹廢渣,散發著刺鼻的藥味和焦糊味,混雜在惡臭裡,形成一種足以讓最堅強的修士胃部翻江倒海的混合毒氣。
煉丹童子乙趙師兄)此刻正深陷在這片人間地獄的中心。他穿著最低等的雜役灰衫他的內門丹童袍被罰收),臉上蒙著一塊浸了薄荷藥汁的布巾,但根本阻擋不了那無孔不入的惡臭。他臉色慘白,額頭青筋暴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烈的乾嘔。
他手中的長柄木耙如同有千斤重,每一次將汙穢的廢渣推進化汙池,都伴隨著他喉嚨裡壓抑不住的、充滿怨恨的悶哼。
汗水混合著汙濁的泥點,從他扭曲的臉頰滑落。曾經在丹房內指點江山、頤指氣使的內門丹童風采蕩然無存,隻剩下狼狽不堪和滔天的怨毒。
“陳實…陳胖子…!”他咬牙切齒,聲音透過布巾,嘶啞變形,充滿了刻骨的恨意,“都是你…都是你這該死的雜役!害我落到如此田地!此仇不報…我趙某人誓不為人!”
他手中的木耙狠狠砸在一塊凝固的藥渣上,仿佛那就是陳實肥胖的腦袋。藥渣碎裂,濺起的汙黑泥點糊了他一臉。
“嘔——!”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扯下臉上的布巾,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胃裡僅存的一點酸水都吐了個乾淨。嘔吐帶來的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線,更讓他覺得屈辱萬分。
“等著…你給我等著…”他喘著粗氣,用肮臟的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汙漬,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而陰冷的光芒,“用符籙?有古怪?哼!再古怪,你也是個沒有修為的廢物!對付你這種螻蟻…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
一個陰毒的計劃,在他被惡臭和怨恨反複煎熬的腦海裡,迅速成型。他想到了丹房裡那些堆積如山、無人問津的邊角料,想到了自己雖被罰做苦役,但每日清理廢料時,依舊能接觸到丹房庫房外圍那些存放低階、甚至廢棄材料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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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扭曲而殘忍的笑容,緩緩爬上他慘白的嘴角。
接下來的兩天,陳實如同驚弓之鳥。
白天,他必須硬著頭皮,拖著依舊疼痛的膝蓋,去鷹愁澗完成那該死的懲罰清掃。每一次踏上那吱呀作響的朽木棧道,麵對著呼嘯的罡風和深不見底的濃霧,死亡的陰影都如影隨形。
他隻能將“風靈步雛形)”催發到極致,結合體感增強,在方寸之間艱難求生。每一次成功的閃避,每一次險之又險的借風,都讓他對那股微弱氣息和氣流之間的聯係感悟更深一絲,但係統那0.1的熟練度依舊紋絲不動,仿佛在嘲笑他的努力。
更讓他心力交瘁的是精神上的高度緊張。每一次離開石亭,他都感覺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每一個路過的外門弟子或雜役投向他的目光,都讓他疑神疑鬼,總覺得對方是在辨認他、或者他懷裡出門時他總把小灰裹在懷裡,用破布蓋著)是否藏著值五千貢獻點的寶貝。
他甚至不敢再讓兩隻小鳥離開石亭半步,尤其是小灰,被他用更多的乾草和闊葉掩蓋起來,塗上的綠泥乾了又塗,努力讓它看起來像一坨長了綠毛的、不起眼的石頭。
晚上回到石亭,喂食成了最讓他提心吊膽的時刻。成年霓羽雀帶回來的靈蟲靈果數量有限,品質也參差不齊。
靈米的消耗速度遠超預期,瓦罐裡最後一點存糧昨天就已告罄。他不得不更頻繁地趁著夜色,冒險深入後山,依靠那點碎片知識和體感增強,去成年雀標注的“高危區域”邊緣碰運氣。
收獲時好時壞,有時能幸運地找到幾顆低階靈果或一兩條溫順的靈蟲,有時則一無所獲,甚至像上次水潭邊一樣,遭遇危險,全靠懷裡的鏽鐵片莫名發熱驚走怪物才僥幸逃生。每一次外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兩個小家夥,尤其是剛破殼的小灰,正處於需要大量靈氣滋養才能茁壯成長的關鍵期。雖然陳實儘量將最好的靈果汁液喂給它,但小家夥的生長速度明顯不如它“哥哥”當初。
頭頂那幾根稀疏的灰色絨毛長得極其緩慢,背脊上的鱗片狀突起也變化不大,體型更是沒怎麼見長,依舊是個光禿禿的小肉球,隻是那雙純淨的黑曜石眼睛,依舊對陳實充滿了毫無保留的依賴。
看著它努力吞咽著勉強溫飽的食物,陳實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充滿了無力感和深深的自責。
斑點,似乎也感受到了“家庭”的窘迫。它排泄的“特供肥料”數量和質量都略有下降,讓本就捉襟見肘的瓦罐靈田“增收計劃”進展緩慢。
不過陳實也發現,用這些肥料滋養那幾株鷹愁澗小草效果依舊顯著,小草越發堅韌挺拔,蘊含的靈氣也日漸濃鬱,成了石亭內除地脈氣息外,最穩定的微弱靈氣來源,勉強支撐著陳實那點可憐的“練氣一層偽)”不至於倒退。
第三天傍晚,陳實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再次從鷹愁澗那鬼門關爬了回來。膝蓋的傷處因為過度使用,腫得發亮,每一次彎曲都帶來鑽心的刺痛。
他抱著懷裡用闊葉小心包裹著的“戰利品”——三顆品相一般的青澀靈果,兩條瘦小的、散發著微弱土靈氣的蚯蚓狀靈蟲。這點東西,隻夠兩個小家夥勉強墊墊肚子。
他沿著那條熟悉的、從雜役處通往後山石亭的偏僻小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夕陽的餘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在林間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四周異常安靜,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喘息聲。
體感增強被動,如同最忠實的哨兵,始終處於高度警戒狀態,將周圍環境的細微變化源源不斷地反饋給他。
微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遠處歸巢鳥雀的啁啾,腳下枯葉被踩碎的輕響…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常。
然而,就在他走到小徑中段,一處被幾塊巨大山石夾峙形成的相對狹窄區域時,一股極其微弱、卻讓他渾身汗毛瞬間倒豎的異樣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不是視覺,不是聽覺,而是一種…源自身體本能的強烈排斥感!仿佛空氣中彌漫著某種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他從骨髓深處感到惡心、眩暈、甚至隱隱作嘔的物質!
“嘔…”陳實猛地停下腳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強行壓下那股強烈的嘔吐欲。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危險!極度危險!
體感增強被動瘋狂預警!前方那看似平常的山石夾道,此刻在他感知中,仿佛張開了一張無形而致命的巨口!空氣中漂浮著極其淡薄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