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石屋的門栓被粗暴拉開時發出的刺耳摩擦聲,如同生鏽的鐵片刮過陳實的耳膜。他猛地從冰冷潮濕的地麵彈起,背脊緊緊抵著濕滑的石壁,心臟如同受驚的野兔在胸腔裡狂跳,帶起一陣眩暈和心悸。
三天了!在這彌漫著黴味、餿味和化汙池隱約臭氣的陰暗囚籠裡,他如同困在蛛網裡的飛蟲,每一刻都備受煎熬。門外透進來的天光,此刻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敏感的神經。
是藥堂弟子例行查驗?還是…執事堂發現了什麼破綻,來抓人了?抑或是…靈獸園的人,循著懸賞的線索,找到了這裡?!
無數個最壞的念頭瞬間擠滿腦海,讓他口乾舌燥,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僅存的那張被汗水濡濕的“斂息符偽)”,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然而,出現在門口逆光中的身影,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麵色冷峻的藥堂弟子,也不是氣勢洶洶的執法執事。
那是一個嬌小的身影,穿著內門弟子特有的、繡著丹鼎紋飾的月白色短襦裙,梳著俏皮的雙丫髻。此刻她白皙的鼻尖上沾著一點可疑的黑灰,一雙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紅通通的,像是剛哭過,又像是被煙熏火燎過,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細小的淚珠,欲落未落。
她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比她腦袋還大的、用厚布包裹著的沉重物件,壓得她身子微微前傾,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憐。
是貴人乙——內門那位好奇心旺盛、沉迷煉丹、並成功將陳實的“清風草”升級為“鹹魚丹”的小師姐!
“陳…陳師兄!”小師姐看到陳實,如同看到了救星,帶著哭腔的喊聲瞬間打破了石屋的壓抑,“可…可算找到你了!出大事了!嗚嗚…這次真的完蛋了!”
她抱著那個沉重的包裹,跌跌撞撞地衝進石屋,帶進一股混雜著焦糊味、藥渣味和少女身上淡淡清香的複雜氣息。
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石屋的陰暗汙穢和陳實臉上的驚愕,一屁股就坐在陳實對麵的地上,將那沉重的包裹“哐當”一聲放在兩人中間,震起一片灰塵。
“小…小師姐?”陳實徹底懵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這位小祖宗怎麼跑到這隔離區來了?還哭成這樣?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門外,還好,似乎沒有執事堂的人跟著。
“嗚…陳師兄!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不然…不然我真的要被逐出丹房了!”小師姐抽噎著,眼淚終於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她沾著黑灰的小臉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她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地去解地上那個厚布包裹的結。
包裹被一層層揭開,露出裡麵的東西——那是一截烏黑鋥亮、但此刻通體覆蓋著猙獰焦糊和凝結藥渣的…丹爐殘骸?!
準確地說,是丹爐最核心、也是最難清理的部分——爐膛內膽!足有半人高,形似倒扣的巨鐘,內壁上布滿了複雜玄奧的聚火符文。
然而此刻,這些符文幾乎被一層厚厚硬結、如同黑色火山岩般的焦糊物徹底覆蓋、堵塞!
焦糊物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邊緣還帶著灼燒後的龜裂,散發出濃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某種藥性衝突後的辛辣怪味。僅僅是看著,就讓人感覺這爐子已經徹底廢了。
“這…這是?”陳實倒吸一口涼氣,指著那黑乎乎的內膽,眼皮直跳。這玩意兒散發出的焦糊氣息,比他石亭裡炸糊的粥鍋恐怖百倍!
“嗚…是我的‘紫雲爐’…”小師姐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指著內膽內壁那厚得令人絕望的焦糊層,“都怪我…嗚嗚…我想試著改良‘靜心版鹹魚丹’,加了點…加了點‘火絨草’想提升藥力…結果…結果控製不住火力…炸…炸爐了!嗚嗚…整個爐膛都被堵死了!藥渣焦糊混在一起,硬得跟石頭一樣!丹房的師兄師姐們試了所有辦法,火烤、冰淬、藥水泡、法器刮…全都沒用!管事大發雷霆,說…說要是清理不掉,就…就把我趕出丹房,還要罰我三年份例!嗚哇…陳師兄!我知道你的‘清潔符’連丹房倉庫的老鼠窩都能吸乾淨!你…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幫幫我!求你了!”
小師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充滿希冀地看著陳實,那眼神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陳實:“……”他看著眼前這個哭成小花貓、抱著報廢丹爐內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那幾張“抓老鼠清潔符”上的小師姐,隻覺得一股荒謬絕倫的氣息撲麵而來,差點讓他背過氣去!
炸爐?把核心內膽堵成了實心焦炭?丹房那麼多正式弟子、管事都束手無策?然後這位小祖宗就抱著這玩意兒,一路哭哭啼啼,闖進了隔離區,來找他這個掃地的、還身中“劇毒”的雜役…用抓老鼠的符籙…通爐子?!
這已經不是病急亂投醫了!這簡直是…失心瘋啊!
“小…小師姐…”陳實嘴角抽搐,聲音乾澀,“你…你是不是搞錯了?我那幾張破符…就是吸吸灰塵、抓抓老鼠還行…這…這可是煉丹爐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還是炸爐堵死的核心內膽!這…這能一樣嗎?再說…再說我現在還被隔離著呢…”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紅疹血煞粉殘留的過敏反應),又指了指門外,暗示自己的處境。
“我不管!嗚嗚…我知道你的符籙不一樣!”小師姐卻像沒聽見他的推脫,固執地搖著頭,眼淚鼻涕一起流,“膳堂的老李頭說了!你的符連他倉庫犄角旮旯的陳年老垢都能吸出來!連…連那種油光鋥亮、粘了幾十年的老鼠屎都能吸得乾乾淨淨!這個…這個焦糊再硬,還能硬過老鼠屎嗎?嗚嗚…陳師兄!你就試試嘛!死馬當活馬醫!萬一…萬一成了呢?求你了!隻要你幫我這次,以後…以後我的份例靈石分你一半!不!全都給你!我再也不找你試藥了!嗚嗚嗚…”
小師姐一邊哭求,一邊手腳並用地爬到陳實麵前,扯著他的衣袖使勁搖晃,眼淚鼻涕全蹭在了他本就臟汙的袖子上。那份量不輕的丹爐內膽被她往前一推,差點砸到陳實的腳。
陳實被她胸前的白兔晃得頭暈眼花,看著眼前哭得稀裡嘩啦、把所有“籌碼”都押在自己身上的小師姐,再看看那個散發著絕望焦糊味的巨大“黑疙瘩”,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拒絕?看小師姐這架勢,怕是要抱著爐子在這裡哭到天荒地老,到時候引來執事堂的人,麻煩更大!答應?這玩意兒…這玩意兒是他那幾張歪門邪道的“吸塵符”能搞定的嗎?傳出去怕不是要笑掉整個青雲派的大牙!
就在陳實左右為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他腦海中那簡陋的係統界麵,突然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
一個冰冷的、帶著一絲…催促?意味的任務提示,突兀地彈了出來:
【緊急任務觸發:清理“紫雲爐”內膽焦糊堵塞】
【任務描述:協助內門弟子乙清理炸爐形成的頑固焦糊堵塞。】
【任務獎勵:存在感微弱降低臨時提升)1;清潔度+1不易察覺);未知物品線索微弱)1】
【失敗懲罰:無但可能引發丹房管事對小師姐及宿主的負麵評價)】
【備注:此任務難度較高,建議宿主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及…好運。】
陳實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這破係統…看熱鬨不嫌事大是吧?還“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及好運”?這不明擺著把他往火坑裡推嗎?!
但…那“存在感微弱降低臨時提升)”的獎勵,卻像黑暗中的一點螢火,精準地戳中了陳實此刻最深的渴望!他現在最缺什麼?就是低調!就是不被關注!尤其是在靈獸園懸賞和王扒皮虎視眈眈的當下!如果能臨時降低存在感…哪怕隻是一點點…或許能為他爭取到寶貴的喘息之機?
至於“未知物品線索”…雖然虛無縹緲,但也聊勝於無。
陳實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眼神裡隻剩下絕望和最後一絲希冀的小師姐,又看看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疙瘩”,再想想係統那點可憐的“誘惑”…最終,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橫!
媽的!乾了!反正失敗了也沒懲罰!最多丟人現眼!萬一…萬一走了狗屎運呢?好歹還能撈個臨時降低存在感!
“彆…彆哭了!”陳實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虛,“我…我試試!但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弄壞了…或者…或者沒效果…你可彆賴我!”
“真的?!”小師姐的哭聲戛然而止,猛地抬起頭,沾滿淚水和黑灰的小臉上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仿佛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陽光!“太好了!陳師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弄壞了算我的!弄不好也不怪你!隻要…隻要有一點點希望就好!”她激動得語無倫次,抓著陳實袖子的手更用力了。
“行了行了…先撒手!”陳實費力地把自己的袖子從小師姐的“魔爪”裡拯救出來,嫌棄地甩了甩上麵的不明液體眼淚鼻涕混合黑灰)。他走到那個巨大的丹爐內膽前,蹲下身,湊近了仔細查看。
這一看,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那焦糊層遠比他想象的更厚、更硬!黑中透紅,表麵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如同冷卻的熔岩。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被高溫熔融後又凝固的金屬光澤可能是爐壁本身的材料?)。濃烈的焦糊味混合著複雜的藥性衝突後的辛辣怪味,熏得他腦仁疼。他試著用手指甲摳了一下邊緣一處看起來稍薄的焦糊。
紋絲不動!指尖傳來的觸感堅硬如鐵,還帶著一種詭異的滑膩感!
這玩意兒…彆說他的破符籙,拿把鐵錘來砸,恐怕都隻能砸出點火星子!
小師姐蹲在旁邊,雙手捧著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陳實,充滿了緊張和期待。
陳實硬著頭皮,從懷裡貼身藏著)摸出僅剩的三張“吸塵符偽)”。符紙皺巴巴的,邊緣毛糙,上麵的墨跡早已模糊不清。這三張符,是他最後的“家當”,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看著這三張寒酸得可憐的符籙,再看看眼前這個如同小型碉堡般的焦糊內膽,陳實隻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這差距…也太大了點!簡直是螳臂當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當初在膳堂倉庫吸老鼠屎、在丹房清廢料時催動符籙的感覺。他調動起體內那股微弱的氣息練氣一層偽),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一張符籙。
嗡…
符籙邊緣亮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毫光,發出低沉的嗡鳴。一股微弱的吸力開始以符籙為中心產生。
陳實屏住呼吸,將這張激活的符籙,極其小心地貼在內膽內壁一處焦糊相對較薄、裂紋稍多的區域。
一秒…兩秒…三秒…
毫無反應。那堅硬的焦糊層連一絲粉末都沒掉下來。符籙的光芒反而因為能量消耗,開始迅速黯淡下去。
“……”小師姐眼中的光芒也跟著黯淡了一分,緊張地咬住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