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亭陳實猛地扭頭,隻見石亭那爬滿藤蔓的幽暗入口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歪斜倚著亭柱的邋遢身影。
是醉老頭!
他依舊是那副破破爛爛、沾滿酒漬油汙的衣衫,亂糟糟的頭發像一團枯草,大半張臉埋在陰影裡。但此刻,他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酒氣與憊懶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驅散了,或者說,被一股更本質、更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所取代。
他就那麼隨意地倚靠著,一隻手還拎著那個臟兮兮的酒葫蘆,另一隻手似乎無聊地摳著柱子上的青苔。
然而,當陳實的目光觸及他那雙在陰影中微微睜開的眼眸時,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那不再是渾濁朦朧的醉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深邃!冰冷!漠然!
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川深處封存的寒星,又似萬丈深淵底部倒映的無情天光。目光掃過之處,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凍結、凝固。那眼神裡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情緒——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隻有一種俯瞰螻蟻、漠視生死的絕對超然。仿佛眼前這兩個氣勢洶洶的外門精英,在他眼中,與路邊的塵埃、石縫裡的爬蟲沒有任何區彆。
陳實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從未想過,這個整天醉醺醺、說話顛三倒四、被他腹誹過無數次的老酒鬼,竟能流露出如此恐怖的眼神!
這眼神比精英丙的拳頭可怕一萬倍!它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讓人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隻剩下源自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的敬畏與恐懼。
石亭周圍一片死寂。風停了,蟲鳴消失了,連月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隻有癱在地上的童子乙牙齒打顫的咯咯聲,以及精英丙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擾人清夢…”醉老頭終於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副懶洋洋、帶著濃重鼻音和酒氣的腔調,仿佛剛才那凍結神魂的冷哼和眼神隻是錯覺。他慢悠悠地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一股濃烈的劣質酒氣在空氣中散開。“…煩。”
他抬起摳青苔的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動作隨意得就像在驅趕一隻蒼蠅。
“下次…”他抬起眼皮,那漠然的目光再次掃過僵立如木偶的精英丙,“…自己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陳實去給他打水。
說完,他腦袋一歪,眼皮耷拉下來,身體順著亭柱滑坐下去,腦袋一點一點,喉嚨裡發出輕微的、熟悉的鼾聲。
濃烈的酒氣再次彌漫開來,剛才那股令人窒息的無形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隻是他睡夢中無意識的一個翻身,一聲囈語。
籠罩在精英丙身上的恐怖壓力驟然消失,他身體猛地一晃,差點站立不穩,臉色由死灰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胸口劇烈起伏,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
他死死盯著石亭口那個瞬間又變回爛醉如泥模樣的老頭,眼神裡充滿了驚疑、恐懼,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剛才那是什麼?幻覺嗎?一個醉鬼?不!絕對不可能!那種凍結靈力、冰封靈魂的感覺,那種源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碾壓…丙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夜風吹過,帶來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低頭,看到癱軟在地、褲襠濕透、抖如篩糠的煉丹童子乙,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厭惡和恥辱。再看向石亭口那個酣然入睡的邋遢身影,丙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走!”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乾澀,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悸。他甚至不敢再看陳實一眼,更不敢去探究那個醉鬼的底細,猛地轉身,幾乎是踉蹌著,頭也不回地朝著下山小徑的方向倉皇奔去,背影狼狽不堪。
癱在地上的童子乙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掙紮起來,也顧不上濕漉漉的褲子,屁滾尿流地追著丙的背影逃去,速度快得驚人,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無形的巨口吞噬。
轉眼間,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後山小徑,隻剩下陳實一人,抱著同樣驚魂未定、羽毛微微顫抖的小灰,以及石亭口那重新響起的、節奏平穩的鼾聲。
夜風重新吹拂,帶著草木的微涼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尿騷味。月光如水,靜靜灑在青石小徑和藤蔓纏繞的石亭上,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
陳實站在原地,雙腿還在微微發軟,心臟如同擂鼓般在胸腔裡瘋狂跳動。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灰,小家夥也正仰著小腦袋,綠豆眼裡滿是後怕和疑惑,用小喙輕輕啄了啄他的手指,似乎在確認他是否安好。
“啾?”小灰發出細弱的疑問。
陳實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試圖平複幾乎要炸裂的心跳。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靠近石亭口。
醉老頭歪著頭靠在亭柱上,睡得正香,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那身破爛衣裳,那濃烈的酒氣,那熟悉的、毫無防備的睡姿……一切似乎都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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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實知道,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
剛才那雙眼睛……那種凍結靈魂的漠然和恐怖……
他蹲下身,借著月光,仔細地看著這張布滿皺紋、胡子拉碴、此刻顯得格外安詳或者說沒心沒肺)的醉臉。內心的震驚和恐懼如同驚濤駭浪,一波接著一波,幾乎將他淹沒。
一個恐怖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這老酒鬼……到底是誰?!
他能在精英丙練氣後期的全力一擊下,僅僅一個眼神、一聲冷哼,就讓對方靈力凍結,動彈不得,嚇得魂飛魄散!這絕不是普通長老能做到的!至少……至少是築基後期?甚至……金丹?!
陳實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大跳。金丹老祖?!青雲派的金丹老祖哪一個不是高高在上、仙風道骨、居於靈峰寶殿深處?怎麼可能是一個整天醉臥豬圈劃掉)石亭、渾身臟臭、連飯都吃不飽的老乞丐?
可如果不是金丹……剛才那瞬間的威壓又作何解釋?那種源自生命層次的碾壓感,絕非虛假!
巨大的困惑和震驚讓陳實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碰碰醉老頭的胳膊,想確認一下這到底是人是鬼還是什麼隱藏的絕世高人。但手指伸到一半,又猛地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