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玄那句“慫就對了”的指點,如同隔靴搔癢,非但沒能緩解陳實對“百草園”之行的恐懼,反而在他本就紛亂的心湖裡又砸下一塊巨石,激起的隻有更大的荒謬感和無處著力的憋悶。
慫?他難道還不夠慫嗎?他慫得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縫裡當鴕鳥!可慫就能讓李長老放過他?就能讓他那點靠著鳥糞肥、藥渣和靈泉露水堆出來的“靈植秘方”不露餡?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磨盤,持續碾磨著他的神經。一夜無眠,陳實抱著同樣不安的小灰,在石亭冰冷的石階上輾轉反側,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司徒玄那通關於“憊賴順勢”的咆哮,以及那句如同讖語般的“慫就對了”。
“憊賴……順勢……不較勁……”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咀嚼一塊堅硬的石頭,試圖從中榨取出一點點能救命的水分。
李長老的威壓,丹房的森嚴,那未知的“百草園”……這一切都如同巍峨的山嶽,是他無論如何“憊賴”也無法繞開的存在。難道真要像司徒玄說的,進去就裝傻充愣,問啥都搖頭,然後悶頭開吃?
陳實打了個寒顫,光是想象那個畫麵,就讓他覺得羞恥又絕望。
天色在煎熬中終於蒙蒙亮。陳實如同趕赴刑場的囚徒,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腳步虛浮地挪出石亭。他小心翼翼地給小灰套上那件醜醜的灰色“罩衫”,將懷裡用破布包裹嚴實的鏽鐵片又往裡塞了塞,深吸一口氣,抱著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朝著丹房所在的區域挪去。
就在陳實被“百草園”的陰影籠罩、步履維艱時,另一股洶湧的暗流,正帶著更深的惡意和算計,從精英丙丙)的居所悄然湧出。
自從那夜被司徒玄一個眼神驚走,丙就如同被毒蛇噬咬,日夜難安。恐懼如同跗骨之蛆,每每想起那雙凍結靈魂的漠然眼眸,便讓他渾身冰冷,靈力運轉都隱隱不暢。但恐懼之外,是如同毒火般熊熊燃燒的恥辱感和刻骨的嫉妒!
他,堂堂外門精英,練氣後期修為,前途無量,竟被一個掃地雜役嚇得落荒而逃,更是在童子乙那個廢物麵前顏麵儘失!此仇不報,他道心難安!而那個雜役,那個又胖又蠢的廢物,憑什麼能得到那種恐怖存在的庇護?憑什麼?!
更讓丙無法接受的是,外門關於“掃地高人”、“司徒玄庇護”、“石亭神秘”的流言愈演愈烈。他丙,反倒成了流言中那個不自量力、踢到鐵板的跳梁小醜!每每聽到其他弟子壓低聲音的議論和那若有若無的、帶著憐憫或嘲弄的目光,丙就感覺臉上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火辣辣地疼!
“陳實……都是因為你!”丙在靜室裡低吼,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布滿血絲,滿是怨毒。
他不敢再去後山石亭附近,甚至不敢再輕易找陳實的麻煩。司徒玄的存在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冰山,讓他所有的報複念頭都顯得蒼白可笑。但他不甘心!他咽不下這口氣!
“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借刀殺人!”一個陰狠毒辣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纏繞上丙的心頭。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寒光。
借誰的刀?
靈獸園!
丙立刻想到了那顆失竊的、被靈獸園懸賞的珍貴變異霓羽雀蛋!以及那隻同樣失蹤、被園內登記為重要種鳥的成年霓羽雀大花)!
他清楚地記得那晚混亂中,陳實死死護住的那個恒溫靈獸袋!袋口露出的那抹流光溢彩!當時他以為是寶貝,現在想來,那分明就是蛋殼的光澤!再加上最近有雜役隱約提到,看到後山石亭附近有疑似霓羽雀的豔麗鳥類出沒……
“好哇!陳實!原來是你!”丙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獰笑,“偷竊靈獸園重寶,私藏重要種禽!這個罪名,夠你死一百次了!”
靈獸園那幫家夥是什麼德行,丙再清楚不過。仗著掌管宗門靈獸資源,眼高於頂,貪婪霸道。尤其是那位負責禽類飼養、脾氣火爆又極為護短的築基期執事——金鵬庚)!此人出了名的愛鳥如命,對園內珍禽視若禁臠,更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若是讓他知道,自己苦苦搜尋的變異蛋和種鳥,竟然被一個雜役私藏在後山石亭……
丙仿佛已經看到了金鵬執事暴怒之下,帶人踏平石亭、將陳實挫骨揚灰的場景!到時候,就算那醉鬼真是司徒玄又如何?靈獸園占著理,又有金丹期的園主撐腰,未必就怕了一個失蹤百年、不知深淺的元嬰!最不濟,也能讓陳實死無葬身之地!而自己,隻需躲在暗處,坐收漁利!
“陳實啊陳實,我看你這次怎麼死!”丙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快意。他立刻開始行動。
他沒有親自出麵,而是動用了一個極其隱秘、幾乎無人知曉的渠道——一個他早年在外門底層埋下的、專門為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事情的“影子”。
“把這個消息,匿名透露給靈獸園的金鵬執事。”丙將一枚烙印著簡單信息的玉簡遞給麵前一個籠罩在灰色鬥篷裡、看不清麵容的身影,聲音低沉而冷酷,“重點強調:後山廢棄石亭,雜役陳實,藏匿變異霓羽雀蛋及成年種鳥!證據確鑿!記住,絕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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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鬥篷身影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接過玉簡,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丙的靜室中。
看著影子消失的方向,丙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殘忍而扭曲的笑容。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金鵬執事暴怒的身影,看到了陳實在絕望中哀嚎,看到了石亭被踏平,看到了自己大仇得報的快意!
“司徒玄?哼!我看你能不能護住一個偷竊宗門重寶的小賊!”丙冷笑一聲,轉身走向靜室深處,盤膝坐下,開始調息。他要以最好的狀態,等待那場即將上演的“好戲”。
與此同時,陳實正抱著小灰,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般,戰戰兢兢地站在一片藥香馥鬱、靈氣氤氳的天地前。
這裡便是丹房長老李牧雲的私人藥園——“百草園”。
園門古樸,由虯結的靈木自然生長而成,纏繞著生機勃勃的青藤。園內景象,與陳實想象中那種規整劃一的藥田截然不同。
目光所及,地勢起伏,小橋流水,亭台錯落。各種奇花異草並非整齊排列,而是看似隨意,實則暗含某種自然韻律地生長著。有的紮根於清澈見底的靈泉溪流旁,葉片舒展如碧玉;有的攀附在怪石嶙峋的假山上,花朵璀璨如星辰;有的則直接生長在散發著溫潤光澤的靈土之上,靈氣濃鬱得幾乎化不開。
空氣中彌漫著千奇百怪的藥香,有的清新提神,有的馥鬱醉人,有的辛辣刺鼻,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獨特氛圍。濃鬱的靈氣幾乎凝成薄霧,在陽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幾隻羽毛豔麗、形態奇異的靈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翅膀扇動間灑下點點晶瑩的光粉。
這裡不像一個藥園,更像一處濃縮了天地靈秀的洞天福地!
陳實看得目瞪口呆,懷中的小灰也好奇地探出小腦袋,綠豆眼瞪得溜圓,發出“啾啾”的驚歎聲。
“陳師兄!發什麼呆!快進來!”小師姐乙)清脆的聲音從園內傳來。她早已等候在門口,今天換了一身乾淨利落的丹房弟子服,更顯得俏麗活潑。她一把拉住還在愣神的陳實,不由分說地將他拽進了園門。
一踏入園中,陳實感覺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外界的喧囂瞬間隔絕,園內更加濃鬱的靈氣和藥香撲麵而來,讓他精神一振,但隨即而來的,是一種沉甸甸的、無處不在的威壓感。
這威壓並非刻意釋放,而是源自這片土地本身蘊含的磅礴生機和靈氣,更源自園子深處那位存在的無形氣場。陳實感覺自己像是闖入巨人國度的螻蟻,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
“李長老在‘聽雨軒’等你呢。”小師姐指著園子深處一座掩映在翠竹和靈霧中的雅致竹軒,低聲催促道,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陳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司徒玄的“慫字訣”和“憊賴順勢”,抱著小灰,硬著頭皮,邁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朝著那座仿佛散發著無形壓力的竹軒挪去。
越是靠近,那股沉凝的威壓感越是清晰。竹軒四周栽種著幾株形態奇古的靈植,葉片蒼翠欲滴,散發出陣陣令人心神寧靜的清香,稍稍緩解了陳實的不適。軒前有一方小小的蓮池,池水清澈見底,幾尾通體金紅的靈鯉悠閒地遊弋著,吐出的泡泡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然而,陳實無暇欣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竹軒敞開的門扉內,那個端坐的身影牢牢攫住。
李牧雲長老盤膝坐於一張青玉蒲團之上,麵前是一方古拙的木案,案上擺放著幾樣東西:一個青玉小盒,一個水晶小瓶,還有一碗熟悉的淺碧色“清風湯”。
他並未刻意釋放威壓,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氣息沉凝如山嶽,淵渟嶽峙。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望過來,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
陳實隻感覺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有千鈞之重!他腿肚子一軟,差點當場跪下。懷中的小灰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安地扭動著,將小腦袋深深埋進陳實的臂彎裡,連“啾”聲都不敢發出。
“弟……弟子陳實……拜……拜見李長老!”陳實的聲音乾澀發顫,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結結巴巴地躬身行禮,頭幾乎要垂到地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衝上大腦,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完了……要露餡了……
司徒玄……您老說的“慫”……它好像……不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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