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內,晨光如金,塵埃在光柱中飛舞。陳實盤膝坐在中央的草墊上,雙目緊閉,氣息悠長。
他一隻手虛按在身前冰冷的石板上,指尖微微發顫,另一隻手則緊緊握著那塊溫潤古樸的鏽鐵片。
司徒玄那句如同魔咒的低語——“下麵的東西…才是根”——在他腦海中反複回蕩。石柱上那被司徒玄隨手拍打過的位置,冰冷依舊,粗糙的紋理下似乎掩藏著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他調動著體內那縷被司徒玄強行理順了一絲的微弱氣息,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它,循著那條剛剛被打通的、酸麻脹痛尚未完全消退的隱蔽經絡,緩緩流向掌心,再注入緊握的鏽鐵片。
嗡…
鏽鐵片傳來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共鳴震顫,如同沉睡的心臟被喚醒了一絲律動。
星紋鐵片表麵那些玄奧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流轉著肉眼難辨的微光。陳實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體感增強的被動被催發到極致,指尖的觸感被無限放大。
他感覺自己仿佛化身為一根探入幽深古井的繩索。指尖下冰冷的石質觸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厚重、粘稠、如同凝固了萬載歲月的黑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大地的古老壓力,順著指尖,沿著經絡,沉甸甸地壓在他的精神之上。
這壓力並非惡意,卻浩瀚無邊,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蒼茫與死寂。仿佛在觸摸大地深處沉睡的脊梁。
“根…地脈…不,不僅僅是地脈…”陳實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牙齒緊咬。他能感覺到,在這浩瀚沉重的壓力深處,在那凝固的黑暗核心,似乎…潛藏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脈動!
如同微弱的火種,在無儘寒冰中頑強燃燒!又如同被億萬岩層鎮壓的、不甘沉寂的古老心跳!
這脈動極其緩慢,間隔長得令人絕望。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仿佛耗儘了漫長歲月積累的力量。但它真實存在!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鏽鐵片發出更清晰一絲的共鳴,也引得石亭地基深處那股被司徒玄驚擾過的、浩瀚如星空大地般的氣息,極其微弱地…回應一下!
陳實的心臟狂跳起來!就是它!司徒玄所說的“根”!石亭之下,大地深處,被無儘岩層和歲月封印的…某種古老存在的核心!是它支撐著、或者說,是它被束縛在這石亭之下,才使得地脈節點得以在此彙聚,才使得司徒玄能布下後手,才使得這看似平凡的石亭,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殼”!
這發現讓他激動得渾身顫抖,也讓他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渺小和恐懼。他試圖將精神更深地探入,去感受那微弱脈動的源頭。
然而——
“嗡——!”
一股突如其來的、如同實質般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在石亭之外!冰冷、尖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赤裸裸的殺機!如同萬載寒冰凝成的尖刺,瞬間刺穿了陳實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
“噗!”陳實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強行凝聚的精神瞬間潰散!體內那縷微弱的氣息劇烈震蕩,差點逆行!他猛地睜開眼,臉色煞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懷中的鏽鐵片也瞬間失去了光芒,歸於沉寂。
“誰?!”陳實又驚又怒,猛地抬頭看向石亭入口。
隻見一個身影如同標槍般釘立在石亭外丈許處。來人一襲青雲外門精英弟子的製式青衫,身姿挺拔,麵容俊朗,隻是此刻那張臉上布滿了陰鷙和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憤怒,眼神銳利如刀,死死鎖定在陳實身上!
正是當初在收徒大典上被陳實“掃把救橋”搶了風頭、還被長老訓斥,後又指使煉丹童子乙)多次尋釁的外門精英——丙!
他周身散發著練氣後期修士強大的靈力波動,如同無形的風暴,將石亭周圍的空氣都擠壓得沉重粘稠!那股冰冷刺骨的殺意,正是源自於他!
“陳實!”精英丙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碴子,“你這藏頭露尾、隻會耍弄下作手段的卑賤雜役!總算讓本公子堵到你了!”
陳實心頭一沉,暗道不好!這家夥果然還是找上門來了!而且看這架勢,來者不善!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草墊上依舊昏迷、但氣息似乎平穩了一些的小灰,心中警鈴大作。
“丙…丙師兄?”陳實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驚怒,臉上擠出一絲極其勉強、帶著卑微和討好的笑容,掙紮著從草墊上站起,微微躬身,“不知師兄大駕光臨,有何指教?若是為了之前丹房童子的事,那純屬誤會,師弟我…”
“閉嘴!”精英丙厲聲打斷,眼中怒火更熾,“誰是你師兄!你這等低賤雜役,也配與本公子稱兄道弟?!”
他向前踏出一步,練氣後期的靈壓如同實質的山嶽,狠狠壓向陳實!陳實隻覺得胸口一悶,如同被巨石砸中,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臉色更加蒼白。
“指教?”精英丙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陳實狼狽的樣子,又掃了一眼草墊上昏迷的小灰,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恨意,“本公子今日來,就是要指教指教你!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明白,雜役就該有雜役的樣子!躲在破亭子裡裝神弄鬼,靠著點旁門左道和一隻不知從哪偷來的扁毛畜生,就敢屢次三番挑釁內門、折辱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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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靈力遠遠傳開,瞬間打破了後山的寧靜!
“前有藏經閣裝神弄鬼!後有收徒大典嘩眾取寵!再有毒丹害我丹房同門!更縱容妖禽傷我靈獸!樁樁件件,皆是你這卑劣雜役所為!如今更是躲在這破亭子裡,行那鬼祟之事!真當我青雲門規是擺設嗎?!”
這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言辭鑿鑿,殺氣騰騰!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下,如同滾雷般在山林間回蕩!顯然,他不僅僅是要對付陳實,更是要將事情鬨大,引來眾人圍觀,徹底坐實陳實的“罪名”!
果然,遠處傳來破空聲和人聲!幾道身影被這充滿火藥味的怒喝吸引,正快速向石亭方向飛掠而來!有外門弟子,甚至還有一兩位路過的內門弟子!他們落在稍遠的山坡上,驚疑不定地看著石亭外劍拔弩張的兩人。
“看!是精英丙師兄!”
“他對麵那個…是那個掃地雜役陳實?”
“丙師兄說的…都是真的?這雜役這麼大膽?”
“聽說他邪門得很,還有高人庇護…”
“這下有好戲看了!”
議論聲嗡嗡響起,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陳實身上,充滿了審視、好奇、幸災樂禍,還有…冷漠。這些目光如同無形的針,刺得陳實渾身不自在。
陳實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最怕的就是這種當眾對峙!精英丙修為高,身份尊,口才犀利,顛倒黑白,自己一個底層雜役,百口莫辯!他張了張嘴,試圖辯解:“丙師兄明鑒!那些事情…”
“住口!”精英丙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再次厲聲打斷,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快意和殘忍的冰冷笑容,“本公子沒興趣聽你這螻蟻狡辯!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但你這雜役屢犯門規,以下犯上,挑釁精英弟子,其心可誅!其行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