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癡蕭戰佇立在“百戰台”冰冷的青石上,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柄插進地麵的孤劍。他手中的“流影”劍,此刻卻黯淡得如同蒙塵的廢鐵。
劍身中部,一道猙獰的裂口幾乎將它斬斷,細密的裂紋蛛網般從裂口向四周蔓延,每一次靈力的微弱流轉,都引得劍身發出瀕死般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
對手——玄天宗那位以重錘聞名的趙蠻,扛著他那柄門板似的裂地錘,站在擂台另一端,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
方才那灌注了趙蠻十成蠻力的一錘,裹挾著開山裂石的土黃色靈光,結結實實砸在“流影”最薄弱處,不僅差點毀了這柄伴隨蕭戰多年的本命飛劍,更將一股狂暴震蕩的力量狠狠轟入蕭戰體內,震得他五臟六腑移位,經脈刺痛欲裂,一口腥甜死死壓在喉頭。
“青雲劍癡?嗬!”趙蠻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刺耳地回蕩在寂靜的擂台上下,“你的破劍,連老子一錘都接不住!還癡個屁!趁早滾下去,省得老子收不住力,把你連人帶劍砸成肉泥!”他示威性地將巨錘頓在地上,沉悶的撞擊聲震得地麵微顫。
觀眾席上,青雲弟子們臉色煞白,攥緊了拳頭。柳如煙美眸含煞,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林婉兒擔憂地低語:“蕭師兄的本命劍受損如此嚴重,心神相連,他……”石猛更是急得直跺腳:“他娘的玄天宗狗東西!專打人兵器!”
高台之上,玄天宗長老撫須微笑,仿佛欣賞一出早已注定的好戲。青雲長老麵色沉凝,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憂慮。蕭戰不僅是青雲的天驕,更是青雲劍道的象征。若他今日劍心受挫,道途中斷,對青雲將是難以估量的損失。
蕭戰仿佛隔絕了所有的喧囂。他低著頭,死死盯著手中殘破的“流影”。指尖拂過那道冰冷的裂痕,觸感如同撫摸自己碎裂的心臟。
這把劍,從他引氣入體時便以心血溫養,無數次在月下淬煉,無數次在生死邊緣與他的意誌共鳴。它承載了他所有的驕傲、執著,對無上劍道的純粹追求。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並非口號,而是刻入他骨髓的信念。
如今,“流影”裂了,碎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劍中那縷微弱卻熟悉的靈性正在飛速消散,如同風中殘燭。一種比肉體傷痛劇烈百倍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握劍的手,竟第一次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擂台的光芒似乎都暗淡了,世界隻剩下手中這把瀕死的劍,和他那顆一同墜入深淵的心。
“蕭師兄…劍…”柳如煙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穿透了蕭戰周身的絕望屏障。
蕭戰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青雲陣營的方向,那眼神裡不再是往日劍鋒般的銳利,隻剩下空洞的茫然和死寂的灰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
那搖頭的動作,耗儘了全身的力氣,也宣告了他內心的崩塌——劍已毀,戰意已熄。他甚至沒有再看對手一眼,隻是麻木地、緩緩地,準備抬起手,向裁判示意認輸。那隻抬起的手,沉重得如同拖著萬鈞枷鎖。
擂台邊緣的陰影裡,陳實正儘職儘責地履行著他“保潔總管”的職責。巨大的掃帚劃過青石地麵,發出單調而規律的“唰——唰——”聲,與擂台上的劍拔弩張形成詭異的對比。他縮著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心裡隻盼著這場風波趕緊過去。
“真倒黴,怎麼偏偏在蕭師兄旁邊掃地…這煞氣,刮得我臉疼。”陳實暗自腹誹,小心地避開擂台上逸散的劍氣餘波和趙蠻那令人窒息的蠻橫氣勢。他隻想趕緊把這片區域掃完,躲回安全的角落。
就在這時,他體內那點微弱得可憐的“體感增強”被動,像是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一種極其微弱、極其隱晦的“舒適感”,從擂台下方、靠近青雲陣營這邊的垃圾堆裡傳來。那感覺非常奇怪,混雜在濃重的血腥味、塵土味和破碎靈材的駁雜氣息中,像一顆被汙泥包裹的小小星辰,執著地散發著自身獨特的光暈。
“啥玩意兒?”陳實心裡嘀咕,好奇心還是壓過了苟命的本能。他裝作漫不經心地拖著掃把靠近那個角落的垃圾堆。各種破碎的護甲碎片、崩斷的武器、染血的繃帶、失去靈光的符籙殘骸堆積如山,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他的目光在垃圾堆裡逡巡,最終定格在一根斜插在碎甲片裡的東西上。那東西約莫半臂長,通體烏漆嘛黑,沾滿了凝固的血汙和油泥,像一根燒火棍,又像半截扭曲的廢鐵條。它毫不起眼,甚至比旁邊的垃圾更顯得破敗。但那股奇異的、微弱的“舒適感”,正是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破玩意兒?”陳實疑惑更深。他左右看看,沒人注意他這個角落裡的雜役。他迅速伸出掃把柄,小心翼翼地撥弄了一下那根“廢鐵條”。觸感冰涼,異常沉重。
當他撥開覆蓋其上的汙穢時,指尖無意間帶起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星輝之力源自他體內微薄的引星淬體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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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星輝之力掠過鐵條表麵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低沉、極其輕微、卻仿佛穿透靈魂的震顫,從鐵條內部發出!那聲音並非響在耳畔,而是直接敲擊在陳實的心神之上!鐵條表麵的汙穢,竟在星輝的映照下,悄然剝落了一小片,露出了底下深邃如夜空、卻又閃爍著點點微不可察銀芒的本體!那銀芒雖弱,卻帶著一種亙古、蒼茫、銳利無匹的氣息,瞬間刺痛了陳實的感知!
“嘶!”陳實猛地縮回手,倒吸一口涼氣,心臟狂跳。“這…這玩意兒不對勁!”他瞬間想起了司徒玄那句“萬物皆可為劍”,還有他那塊寶貝星紋鐵片!這根“廢鐵條”給他的感覺,和星紋鐵片極其相似,隻是更加內斂、更加破碎,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鋒芒!
他下意識地抬頭,正好看到擂台之上,蕭戰那抬起認輸的手,和他眼中那令人心悸的死灰絕望。
“劍亡人亡…”陳實腦子裡閃過這四個字。再看看手中這截散發著微弱星芒、仿佛在渴求著什麼的“廢鐵條”,一個大膽到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冒了出來。
“萬物皆可為劍…司徒老頭說的…那這玩意兒,算不算劍?”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心跳得更快了。“蕭師兄那樣子…看著真他娘的難受…要不…試試?死馬當活馬醫?”
苟命的本能瘋狂叫囂著讓他彆管閒事。但看著蕭戰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又想起他平日裡練劍時那專注到忘我的背影,陳實一咬牙,一跺腳!
“媽的!拚了!大不了被罵一頓!”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認輸的蕭戰身上,陳實飛快地蹲下身,用掃帚巧妙地一撥一挑,將那截沉重的“廢鐵條”從垃圾堆裡勾了出來。他飛快地用袖子胡亂擦掉上麵最明顯的汙穢,也顧不上那股冰冷刺骨的感覺,然後深吸一口氣,做賊似的溜到擂台邊緣,青雲陣營的下方。
“蕭師兄!”陳實壓低了嗓子,用儘全身力氣朝台上喊道,聲音在巨大的擂台背景音下顯得微不可聞。
但心如死灰的蕭戰,竟鬼使神差地聽到了這聲微弱的呼喚。他茫然地、機械地轉過頭,視線毫無焦點地落向聲音來源。
隻見擂台下方那個微胖的雜役弟子,正努力踮著腳,手裡高高舉著一根黑乎乎、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醜陋的鐵條。那雜役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緊張、心虛和一絲破罐子破摔的奇異神情,用一種近乎哄騙又帶著點急切的語氣喊道:
“師兄!試試這個!”陳實的聲音因為緊張有點變調,“你那把…呃…可能真不行了!彆認輸啊!試試這個!說不定…說不定比劍好使!”
“……”
擂台上下,一片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舉著根“燒火棍”、喊著“比劍好使”的微胖雜役身上。
玄天宗的趙蠻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哈!青雲派沒人了嗎?讓一個掃地的雜役給劍癡遞燒火棍?笑死老子了!比劍好使?你是想讓他拿這玩意兒當攪屎棍使嗎?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後合,擂錘柄都拿不穩了。
觀眾席上,哄笑聲如同潮水般席卷開來。無數道目光充滿了鄙夷、嘲諷和看傻子般的憐憫。
“這胖子瘋了吧?”
“給劍癡遞廢鐵?青雲派的臉都丟儘了!”
“我要是蕭戰,現在就跳下擂台,羞也羞死了!”
連青雲派自己這邊,也有不少弟子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柳如煙又急又氣,跺腳道:“陳實!你胡鬨什麼!快回來!”她以為陳實是急昏了頭。
高台上,玄天宗長老的嗤笑聲毫不掩飾。青雲長老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氣得胡子都在抖。他甚至想立刻下令把這個丟人現眼的雜役拖走!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蕭戰,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那雙死灰一片的眼眸,在接觸到那根黑乎乎鐵條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如同沉寂萬載的死火山深處傳來的第一聲悶響,猛然撞擊在他瀕臨破碎的心神之上!
那鐵條……醜陋,汙穢,毫不起眼。
但就在陳實將它舉起的刹那,蕭戰仿佛看到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深邃、冰冷、亙古!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純粹“鋒銳”的渴望與共鳴,如同電流般瞬間流遍他全身!那鐵條深處,似乎沉睡著某種他畢生追求的、超越凡鐵的本質!
它像一塊磁石,牢牢吸住了蕭戰即將熄滅的劍魂!
絕望的灰燼之下,一點微弱的火星,驟然爆燃!
“……”
蕭戰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低吼,像是瀕死野獸的掙紮。他猛地放下那隻欲要認輸的手,踉蹌著,幾乎是撲到了擂台邊緣!
在所有人驚愕、鄙夷、不解的目光注視下,他伸出那隻因本命劍受損而依舊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抓住了陳實高舉的那根黑鐵條!
入手冰冷、沉重、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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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鐵條表麵,當他的心神與這截承載著無儘星芒歲月與破碎鋒芒的異物相觸的刹那——
轟!!!
蕭戰腦海中仿佛有億萬星辰同時炸裂!一股蒼涼、浩瀚、銳利到足以割裂時空的磅礴劍意,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神被驚醒,咆哮著衝入他瀕臨崩潰的識海!
那不是有形的招式,不是具體的劍訣,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存在”——星辰隕落時的寂滅之光!虛空撕裂的永恒鋒銳!一種淩駕於萬物之上、斬斷一切束縛的至高意誌!
這股劍意是如此恢弘,如此霸道,瞬間淹沒了“流影”碎裂帶來的痛苦與絕望。它沒有修補他受損的心神,反而以一種更蠻橫、更純粹的方式,將他破碎的劍心強行粘合、淬煉、重塑!如同將破碎的凡鐵投入恒星核心,重鑄為星辰之刃!
“呃啊啊啊——!!!”
蕭戰猛地仰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長嘯!嘯聲中充滿了痛苦、狂喜、以及一種靈魂被徹底點燃的極致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