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百戰城巨大的中央演武場如同一個沸騰的熔爐,青山派第二場韓風輕鬆戰勝對手,禦獸是青雲派的強項。
青雲派第三場陣戰,喧囂聲浪裹挾著靈力的餘波,一波波衝擊著陳實的耳膜。他縮著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拖著一把幾乎和他一樣高的笨重竹掃把,在滾燙的石板地上艱難挪動,活像一隻試圖把自己埋進沙子的肥胖鴕鳥。
汗水順著他的胖臉蜿蜒而下,在下巴尖彙聚成滴,“啪嗒”一聲砸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騰起一小片白氣。
身上的雜役灰袍早已濕透,緊緊黏在背上,勾勒出圓潤的輪廓。四周是各色華服、閃耀著靈光的各派弟子,他們或激昂指點,或凝神觀戰,空氣裡彌漫著丹藥的清香、法寶的銳氣以及汗水的鹹腥。陳實隻覺得自己像一滴誤入油鍋的水,格格不入,隨時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喂!那個掃地的胖子!磨磨蹭蹭乾什麼吃的?眼瞎了?沒看見那邊垃圾堆都冒尖了?趕緊給老子弄乾淨!耽誤了玄天宗趙公子觀戰的心情,扒了你的皮!”
一聲粗嘎的嗬斥如同鞭子抽在陳實背上。他一個激靈,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百戰城低級管事服飾的三角眼男人,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指著不遠處兩個巨大擂台之間的夾角。那裡,不知是哪家弟子隨手丟棄的果核、靈獸啃剩的骨頭、破損的低級符紙、甚至還有幾塊沾著不明油膩的破布,堆積成了一座散發著混合怪味的小山。
三角眼管事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和一種對上位者的諂媚——他嗬斥陳實時,眼睛卻下意識瞟向旁邊擂台下端坐著的玄天宗少宗主趙日天。趙日天一身華貴錦袍,正悠然品茗,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陳實和那堆垃圾不過是兩隻嗡嗡叫的蒼蠅。
“是是是,管事大人,小的這就去,這就去!”陳實忙不迭地點頭哈腰,臉上的肥肉跟著一顫一顫,聲音帶著刻意的惶恐。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攥緊了油膩膩的掃把杆,拖著重如灌鉛的雙腿,朝著那散發著餿味的垃圾堆小跑過去。每一步都讓腳下的石板微微呻吟,汗水流進眼睛,刺得生疼。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堆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垃圾時,左邊擂台上驟然爆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快看!林仙子被困住了!”
“是‘千機門’莫離的‘九曲迷魂陣’!這下青雲派麻煩了!”
“嘖嘖,千機門壓箱底的困陣之一啊,據說連築基初期的神識都能困住一時三刻,林婉兒才練氣圓滿……”
“青雲派怕是要折一陣了!”
陳實下意識地扭過胖脖子,朝左邊的二號擂台望去。
隻見偌大的擂台,此刻完全被一層濃稠如墨、又隱隱泛著詭異幽藍光芒的霧氣所籠罩。霧氣翻滾不休,如同活物,隔絕了內外視線,隻能隱約看到無數扭曲的光影在其中瘋狂閃爍、變幻。
時而刀山火海,烈焰焚天;時而萬鬼哭嚎,陰風刺骨;時而又是仙境縹緲,仙樂靡靡……種種幻象走馬燈般在幽藍霧氣中明滅,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混亂神識波動。擂台邊緣的防護光幕,都被這濃霧侵蝕得滋滋作響,明滅不定。
擂台外,青雲派陣營一片凝重。柳如煙緊抿著唇,秀美的臉龐繃得緊緊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蕭戰抱著他那柄破舊鐵劍,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眼神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那翻滾的霧牆,似乎在極力捕捉其中一絲一毫的破綻。石猛急得直跺腳,拳頭捏得咯咯響。韓風則臉色發白,手指掐訣,似乎隨時準備召喚靈獸強行衝擊光幕。
裁判席上,幾位負責監督的長老也露出了嚴肅的神色,彼此交換著眼神。千機門莫離此陣,確實棘手。
而在那濃霧的核心,林婉兒正經曆著外人難以想象的煎熬。
入目所見,儘是光怪陸離、直指人心的幻象。上一刻,她仿佛置身於青雲山溫馨的洞府,師尊正含笑指點她陣法精要;下一刻,場景陡然崩裂,化作無間煉獄,無數猙獰魔爪撕扯著她的神魂!她咬緊牙關,清麗的臉龐毫無血色,額頭青筋隱現,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浸濕了鬢角。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她心中反複默念清心法訣,雙手十指翻飛如蝶,一道道精純的靈力化作肉眼可見的淡青色符文,不斷打入身前的“玄龜陣盤”。陣盤嗡鳴旋轉,散發出柔和的青色光暈,勉強在她身周撐開一個丈許方圓的、相對平靜的空間,如同驚濤駭浪中一葉脆弱的扁舟,抵禦著四麵八方瘋狂湧來的幻境衝擊。
每一次幻境的衝擊都像重錘砸在識海,每一次陣盤的運轉都耗費著她大量的神識和靈力。她纖細的身影在陣盤青光籠罩下微微顫抖,如同風中殘燭。陣盤投射出的淡青色光幕上,漣漪不斷,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
“不行……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林婉兒心中焦灼,“這九曲迷魂陣的核心陣眼被重重幻象保護,變化無窮,根本無法鎖定……莫離的神識操控太精妙了……”她嘗試了數種破陣推演,神識剛一探出,立刻被無數虛假的陣眼和扭曲的靈紋引入歧途,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蛛網,越是掙紮,纏得越緊。陣盤的光幕又黯淡了一分,裂紋悄然蔓延。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擂台下的議論聲漸漸變大,千機門弟子臉上已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趙日天更是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弧度,仿佛在欣賞一場注定結局的好戲。青雲派眾人的心,沉到了穀底。
陳實這邊,卻是另一番“熱火朝天”。
他吭哧吭哧地與那座垃圾山搏鬥著。腐爛果核黏膩的汁液沾滿了掃把毛,腥臭的骨頭頑固地卡在石板縫裡,油膩的破布條像水草一樣纏住了掃把頭。汗水混合著垃圾的怪味,熏得他頭暈眼花。
“哎喲……”他用力過猛,腳下踩到一塊滑膩的果皮,圓滾滾的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手舞足蹈地向前撲去,眼看就要和垃圾堆來個親密接觸。
就在這狼狽摔倒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如同鋼針紮刺般的“硌澀感”,毫無征兆地刺入他的感知!這感覺並非來自視覺或嗅覺,更像是一種源自身體深處、對周圍環境能量流動的本能排斥——他的“體感增強”被動被觸發了!
這“硌澀感”的來源,赫然指向隔壁那被幽藍濃霧包裹的二號擂台!不,更精確地說,是指向擂台防護光幕外、靠近陳實此刻位置的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幽藍的濃霧正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的、極其彆扭的方式緩緩旋轉著,仿佛平靜水麵下隱藏著一個無形的漩渦,漩渦中心透著一股令人極其不適的滯澀和尖銳,就像一塊光滑絲綢上突兀地打了一個死硬結,或者是一首流暢樂曲中突然蹦出一個刺耳的破音!
這感覺太“硌”了!硌得陳實渾身的肥肉都難受地抖了一下,比踩到狗屎還讓他膈應。仿佛那個角落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破壞整個空間的和諧,讓他這個隻想安安靜靜掃垃圾的胖子渾身不自在。
摔倒的趨勢被他自己強行扭了回來,陳實拄著掃把,站穩了圓滾滾的身體。他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汙漬,小眼睛下意識地就瞟向了那個讓他感覺“硌得慌”的角落。
擂台上,九曲迷魂陣的濃霧依舊翻滾得厲害,林婉兒的身影在陣盤青光下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幻象的怒濤徹底吞沒。台下,千機門弟子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趙日天更是好整以暇地重新端起了茶杯。
陳實的心臟砰砰直跳,不是因為緊張局勢,純粹是被那股“硌澀感”惡心得。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破地方,真礙眼!掃垃圾都不痛快!
鬼使神差地,甚至沒經過大腦思考,純粹是出於一種對“礙眼之物”的本能排斥,陳實雙手握緊了那油膩膩的掃把杆,將沉重的竹掃把倒轉過來,用那沾滿汙穢、毫不起眼的木質柄尾,朝著那個讓他渾身難受的、“硌澀感”最尖銳的位置——擂台防護光幕外、靠近地麵的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不輕不重地捅了過去。
動作笨拙,毫無章法,就像一個被石頭絆了腳的孩子,隨手用樹枝戳了一下絆腳石出氣。
“篤。”
掃把柄粗糙的木頭尖端,戳在了堅硬的擂台基石上,發出一聲沉悶輕響。
就在這聲音落下的刹那——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如同琉璃被巨錘砸中,驟然撕裂了演武場的喧囂!聲音的源頭,正是那被陳實隨手一捅的位置!
隻見那翻滾肆虐、堅不可摧的幽藍色九曲迷魂陣濃霧,如同被戳破了要害的巨獸,猛地劇烈一顫!緊接著,以陳實掃把柄落點為中心,一道刺眼的、蛛網般的巨大裂紋憑空出現,瞬間蔓延至整個濃霧光罩!
裂紋所過之處,濃霧如同沸湯潑雪,發出“嗤嗤”的恐怖消融聲!刀山火海、萬鬼哭嚎、仙樂縹緲……所有恐怖或瑰麗的幻象,在裂紋蔓延的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水的泡沫,連掙紮都來不及,便紛紛扭曲、破碎、湮滅!
整個龐大的、令人絕望的迷魂陣法,就在這“哢嚓”一聲脆響中,如同一個被戳破的巨大肥皂泡,轟然崩解!
濃鬱得化不開的幽藍霧氣,如同退潮般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露出了擂台光潔的石板地麵,以及午後熾烈的陽光。
陽光毫無遮攔地灑落。
擂台中央,林婉兒還保持著雙手掐訣、全力維持陣盤的姿勢。她身前的玄龜陣盤兀自散發著微弱的青光,嗡嗡旋轉著。隻是,她臉上那苦苦支撐的蒼白和凝重,此刻完全被一種極致的茫然所取代。
一雙美眸瞪得溜圓,長長的睫毛因為驚愕而微微顫抖,瞳孔裡倒映著突然變得空曠明亮的擂台,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的靈魂拷問。陣盤上最後一絲漣漪悄然平息,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抗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