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主峰,淩雲殿內。
金漆蟠龍柱撐起穹頂高闊,天光透過七彩琉璃瓦濾下斑斕光斑,莊嚴中透著仙家氣象。掌門真人端坐玉台之上,鶴發童顏,廣袖流雲,目光溫和如春日暖陽,緩緩掃過殿下肅立如鬆的五位年輕弟子。
“柳如煙、蕭戰、林婉兒、石猛、韓風!”掌門聲音清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賞,如清泉擊玉,回蕩在肅穆的殿宇,“爾等五人,為我青雲門楣,揚威南荒!此去中洲天驕會,當持劍心,礪道誌,展我青雲風采,莫墜了我派威名!”
“弟子謹遵掌門教誨!”五人齊聲應諾,聲音清越激昂,帶著年輕人獨有的銳氣與蓬勃生命力,仿佛初升的朝陽,瞬間點亮了殿堂。柳如煙青絲如瀑,冰凰劍懸於腰間,清冷如孤懸天際的明月;蕭戰背脊挺直如標槍,懷抱那根愈發幽沉的星辰鐵條,眼神專注似含星辰。
林婉兒巧笑倩兮,指尖無意識撚動,似有萬千陣紋流光溢彩;石猛如鐵塔聳立,咧嘴一笑,豪氣乾雲直衝霄漢;韓風則肩頭停著一隻神駿的赤瞳鷹隼,靈性十足,銳目如電。
殿內長老們含笑撫須,目光欣慰而驕傲。青雲登頂南荒,這份沉甸甸的榮耀,足以讓整個宗門昂首挺胸,揚眉吐氣百年。
然而,在這滿堂輝煌與期許的角落,巨大的蟠龍柱投下濃重的陰影。陳實正努力把自己縮進這片陰影裡,仿佛一隻受驚的鵪鶉。寬大的雜役服下,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裡格外刺耳。
他懷裡的小灰似乎察覺到了主人的緊張,不安分地扭動了一下,被他眼疾手快地摁住了毛茸茸的小腦袋。
“祖宗,彆動!低調,苟住啊!”陳實心裡哀嚎,幾乎要將自己與冰冷的石柱融為一體。這淩雲殿的金碧輝煌,這滿殿如淵似海的大佬威壓,這莊嚴肅穆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氣氛,都讓他渾身汗毛倒豎,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逃離。
他隻想立刻、馬上回到他那破舊卻安心的小石亭,抱著剛收獲的、帶著泥土清香的玉髓靈米,燜上一大鍋熱氣騰騰、香飄十裡的靈米飯,把所有的緊張和不安都吃進肚子裡。
“陳實何在?”掌門溫和的聲音如同精準的箭矢,穿透了殿內的肅穆與輝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最不起眼的陰影角落。
陳實渾身猛地一僵,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旋即又以百倍的速度瘋狂擂動,“咚咚咚”的聲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仿佛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無數念頭在腦中炸開,掀起滔天巨浪:壞了壞了!是不是我偷偷在石亭底下擴聚靈陣的事兒被執法堂盯上了?還是上次用“吸塵符”幫膳堂老李清理倉庫時,“不小心”吸走了他藏在鹹菜缸底、用油紙包了三層的那幾塊下品靈石的事兒東窗事發了?
要麼就是小灰前幾天追一隻花尾靈雉太過興奮,一頭撞翻了靈植園張長老視若珍寶、精心培育了十年的那盆“七葉紫星蘭”……
冰冷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粗硬的布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從柱子後麵挪了出來,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沉重而艱難。頭深深垂著,下巴幾乎要戳進胸口,聲音細弱蚊蠅,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弟…弟子在。”
一瞬間,滿殿的目光,如同無數道無形的探照燈,齊刷刷聚焦在這個卑微的雜役弟子身上。那目光裡有好奇的打量,有審視的銳利,有深藏不露的探究,也有如柳如煙那般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陳實感覺那些目光不再是目光,而是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皮膚上、骨髓裡,帶來尖銳的刺痛和巨大的羞恥感,讓他恨不得腳下立刻裂開一道深淵,將自己徹底吞噬。
掌門真人看著他這副恨不得縮進地縫裡的鵪鶉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麵上卻依舊肅然如霜:“陳實,你雖為雜役弟子,然此次南荒之行,於後勤保障、賽場維護、乃至意外化解宗門危機,皆有不俗表現。特授予你‘特殊貢獻獎’!陪同五位精英前往中洲”
“中洲啊……”掌門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暮鼓晨鐘,將陳實從垃圾天堂的狂想中稍稍拉回現實,“天空城乃中洲煉器、丹道、陣法之核心,彙聚天下英才,亦藏有無儘機緣。天驕會期間,我青雲駐地尚需一名心思縝密之人,統籌後勤雜務,保障諸位天驕無後顧之憂。”
他的目光溫和卻不容置疑地落在陳實身上,“陳實,你可願以‘後勤特使’身份,隨隊前往中洲?”
中洲!天空城!
這兩個詞如同兩道九天之上轟然劈落的驚雷,在陳實剛剛被“特殊獎”點燃的狂喜火焰上,狠狠地澆下了一盆名為“致命危險”的冰水!
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連靈魂都仿佛凍僵了!“特殊獎”您就獎這個?當陪同?這不就是修真界伴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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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洲是什麼地方?那是話本故事裡描繪的龍潭虎穴!金丹修士多如牛毛,元嬰老怪也非罕見!動輒移山填海,殺人奪寶如同家常便飯!
自己這點微末修為,這點“苟命三板斧”,在青雲派外門弟子麵前還能勉強周旋,去了中洲,怕是連人家一個噴嚏都接不住?
隨便來個守城門的護衛,說不定都煉氣巔峰!小灰那點剛覺醒、時靈時不靈的空間天賦,夠人家塞牙縫的嗎?
無數血腥恐怖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中翻騰:他仿佛看到自己初到中洲,因為多看了一眼某個大佬腰間懸掛的流光溢彩的法寶。
或者僅僅是不小心踩了某個紈絝子弟華貴袍服的一角,就被一道森寒的劍光毫無預兆地劈成兩半,鮮血飛濺,屍體像破麻袋一樣被隨意丟進護城河,成為裡麵那些猙獰妖魚的口糧……又或者,被某個行事詭異的邪修組織盯上,抓去當試藥的活體材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無儘的痛苦中化作一灘膿血……
“咕咚。”陳實無比艱難地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脖子僵硬地轉動,帶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冀,求助似的看向柳如煙幾人,眼神裡滿是祈求。
柳如煙對他微微頷首,清冷的眸子裡帶著一絲鼓勵,聲音如冰玉相擊:“陳師弟心思細膩,處事穩妥,有你在後方打理一切,我等方能心無旁騖,安心備戰。”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但陳實分明從她眼底深處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促狹笑意——她肯定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她在看戲!
蕭戰抱著他那根視若性命的鐵條,眼皮都沒抬一下,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同去,胖子。”那語氣平淡得仿佛隻是通知陳實明天去後山掃落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
石猛最為直接,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千鈞之力,“砰”地一聲拍在陳實的肩膀上拍得陳實一個趔趄,差點當場跪下),嗓門洪亮如雷:“陳老弟!放心!有俺石猛哥哥在,管他中洲什麼鳥人,敢動你一根汗毛,俺把他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夜壺耍!到了那邊,你幫俺多淘換點頂級的妖獸肉乾就成!”
這粗豪的“安全感”給得實在太過生猛,那句“擰腦袋當夜壺”的血腥描述,讓陳實剛剛穩了一瞬的小腿肚子又開始瘋狂轉筋。
韓風肩頭的赤瞳鷹隼銳利如劍的目光掃過陳實懷裡的小灰。小灰立刻感受到威脅,渾身羽毛炸起,發出急促而尖銳的“啾啾”聲。
完了!這幫家夥是鐵了心要把他綁上這艘駛向“龍潭虎穴”的賊船啊!陳實的心,拔涼拔涼,如同墜入了萬丈冰窟。
他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眼巴巴地望向高坐玉台、如同定海神針般的掌門雲虛子,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和告饒,試圖用儘全身的力氣傳達:“掌門師伯!弟子才疏學淺,修為低微,實在難當此大任!弟子願留在宗門,專心打掃問劍坪,掃儘落葉塵埃,為宗門培養下一代劍道苗子,在平凡的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
常門撫著雪白的長須,臉上帶著慈祥如長輩的笑容,眼神卻溫和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陳實啊,此去中洲,非僅後勤之責。你心思靈巧,常有非常之舉,於細微處見真章。此等特質,於開闊眼界、磨礪心性大有裨益。況且,”
他話鋒一轉,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意味深長,“司徒師叔祖似乎對此次中洲之行,特彆關注,他指名讓你去的!。”
司徒玄!
這個名字像一道蘊含無上威能的定身符咒,瞬間讓陳實僵在了原地!連臉上那豐富的糾結表情都凝固了,仿佛變成了一尊滑稽的石雕。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淡漠眼神能嚇退金丹修士、一個破舊酒壺能收走金丹邪修的元嬰大佬……他老人家也“關注”了?
這哪裡是簡單的關注,分明是無聲的命令,是趕鴨子上架的終極推手啊!
陳實的腦海中瞬間炸開司徒玄那懶洋洋卻又帶著絕對威壓的聲音:“秘境裡,有塊‘引星石’碎片的氣息……想辦法混進去。”還有那句讓他至今想起來都頭皮發麻的評價:“小胖子,惹禍的本事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