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寫畫畫,嘴裡念念有詞,時而眉頭擰成疙瘩,時而咬牙切齒仿佛在跟假想敵搏鬥,時而又露出撿到狗頭金般的猥瑣笑容。醬獸腿早已被啃得隻剩光溜溜的骨頭,被他隨手丟在角落,與一些油膩的布頭為伍。昏暗的艙室裡,隻剩下炭筆劃過粗糙獸皮的“沙沙”聲、鍋爐深處傳來的低沉“嗡…嗡…”轟鳴、以及陳實那充滿市井算計和底層生存憂慮的碎碎念。
“周二…城東‘百煉廢器坊’半價處理邊角料!好東西肯定被內行挑過八百遍了,但萬一有漏網之魚呢?蚊子腿也是肉!值得一探!路線規劃上…”
“辰時三刻…城南丹渣場準時‘上新’!熱氣騰騰的第一波廢丹出爐,精華未散!這是黃金時間!是撿漏的尖峰時刻!必須提前蹲守!鬨鐘…呃,讓小灰到點使勁啄我腦門!”
“還有天空城著名的‘黑市鬼墟’…據說隻在月晦之夜的子時,在‘斷流河’廢棄碼頭陰森森地出現…風險太大,鬼知道會撞見什麼,但機會也多…列入‘高風險高回報備選方案’,非生死攸關或暴富良機,絕不啟動…”
他越寫越投入,仿佛整個宏偉的中洲天空城,都濃縮成了這張地圖上等待他這位“保潔總管”去發掘、去打掃、去在危機四伏中淘金的巨大寶藏迷宮。青雲派的天驕們想著如何揚名立萬,劍指蒼穹,而他們的隨行雜役,滿腦子都是哪裡的垃圾場性價比最高、出貨量大,以及被人追殺時該往哪個狗洞鑽最安全體麵。
小灰似乎也被陳實這份“專業素養”和“敬業精神”所感染,不再打盹,而是歪著小腦袋,聚精會神地看著那些鬼畫符般的標記和路線,偶爾“啾?”一聲,像是在發表重要意見或提出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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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飛舟猛地一震,船體傳來一陣明顯的減速感,巨大的慣性讓陳實差點一頭栽進地圖裡。同時,艙外隱隱傳來巨大的喧嘩聲浪,如同海嘯般由遠及近,洶湧澎湃地衝擊著艙壁。
“嗯?”陳實猛地從“作戰地圖”中抬起頭,茫然地眨了眨被油汙糊住的小眼睛,“到了?!”
他手忙腳亂地將畫滿“機密作戰計劃”的獸皮地圖卷好,像藏起絕世珍寶般塞進懷裡星衍盤那點寶貴的空間暫時還舍不得用在這種雜物上),又把剩下的炭筆頭像寶貝一樣揣進兜裡。站起身時,因為坐得太久,加上姿勢彆扭,他那肥胖的身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吧…咯嘣…”骨骼摩擦聲。
“哎喲喂…老腰…我的老腰誒…”他齜牙咧嘴地扶著溫熱的金屬艙壁,費力地踮起腳尖,試圖透過底層艙室那狹小、沾滿油汙和灰塵的圓形舷窗向外張望。
隻一眼,他那雙綠豆小眼就瞬間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張大,足以塞進一個完整的、拳頭大的靈獸蛋。
窗外,已不再是單調翻滾的雲海。
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與奇詭的巨城,如同神話紀元遺留的造物,靜靜地懸浮在無儘雲海與湛藍天穹的交界處!
它的根基並非大地,而是數十座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倒錐形的浮空山巒!山體上開鑿出蜂窩般密集的洞府、平台,閃爍著各色靈光的陣法紋路如同流淌的星河。
無數道巨大的、由純粹光能構成的“靈軌”如同神隻的血管和神經,在這些浮空山之間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張覆蓋整個視界的、流光溢彩的立體巨網!
流光溢彩的飛舟、禦劍飛行的修士身影、甚至龐大如小山的靈獸坐騎,便在這密集的光軌網絡中有序地穿梭飛馳,拉出一道道絢麗奪目的光尾,如同流星雨落向人間。
在浮空山基座的上方,才是真正的“天空城”主體!那是一片片風格迥異、由無數巨大平台、懸空樓閣、水晶宮殿、鋼鐵堡壘乃至漂浮森林組成的、超乎想象的城區!
有的區域仙氣縹緲,亭台樓閣在靈霧霞光中若隱若現,瓊樓玉宇,宛如仙境;有的區域則充滿了冰冷的金屬質感與工業的轟鳴,高聳入雲的煉器巨塔直刺蒼穹,塔頂噴吐著灼熱刺目的能量流,將雲層染上橘紅。
還有的區域被巨大的透明能量光罩溫柔籠罩,裡麵是四季如春的奇境園林,奇花異草爭奇鬥豔,靈禽飛舞;更遠處,甚至能看到一片翻騰著赤紅岩漿與狂暴雷霆的浮空島嶼,顯然是某些修煉極端功法的修士居所,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
陽光傾瀉而下,照射在無數水晶棱麵、金屬尖頂和流動的靈光護罩上,折射、散射出億萬道璀璨奪目、變幻莫測的光輝,將整座天空城渲染得如同夢境般瑰麗而虛幻。濃鬱的天地靈氣,即使隔著飛舟堅固的護罩和厚重的艙壁,陳實都能感覺到皮膚上傳來微微的酥麻感,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貪婪地呼吸。
“我的親娘嘞…”陳實倒抽一口涼氣,那涼氣仿佛帶著天空城的冰冷與宏大,瞬間凍結了他的思維,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這神跡般的景象碾得粉碎,“這…這就是中洲?天空城?
這他娘的…是神仙住的地方吧?這…這得花多少座靈石礦才能堆出來啊?”他下意識地、無比心虛地摸了摸自己乾癟得可憐的儲物袋,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貧窮感如同寒潮般瞬間將他淹沒。
但緊接著,他那雙被震撼和貧窮感填滿的小眼睛裡,屬於“拾荒之王”、“撿漏聖手”的火焰就“噌”地一下重新點燃,並且燃燒得前所未有的熾烈!如同絕境中看到寶藏的餓狼!
“發達了!這地方發達了!”他激動得渾身肥肉都在歡快地抖動,唾沫星子又開始激情四射地橫飛,“這麼大的城!這麼多神仙人物!一天得產生多少垃圾?!多少煉廢的丹藥?多少報廢的法寶?多少畫錯的符籙?!這…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給胖爺我開的專屬寶庫啊!”
他猛地想起地圖上那片巨大的、被他寄予厚望的灰色區域——城南丹渣轉運總站!看著眼前這座夢幻之城,那片灰色區域在他心中的地位瞬間拔高到了無以複加的神聖地步,仿佛散發著誘人的、金燦燦的、能晃瞎人眼的神光!
“萬廢歸流…萬廢歸流…”他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無比堅定、近乎狂熱的光芒,“胖爺的垃圾場…呸!是胖爺的新戰場!是胖爺的崛起之地!老子來了!”
飛舟開始平穩地調整姿態,緩緩下降高度,向著天空城外城邊緣、一片停泊著大大小小數百艘各式飛舟、如同巨獸甲板般的巨型浮空平台靠攏。平台邊緣,一座規模宏大、形如匍匐巨獸的“修士驛站”燈火通明。
青雲飛舟穩穩地停靠在驛站指定的泊位上。巨大的艙門伴隨著沉重的機械運轉聲“嗡——”地開啟,光潔的金屬舷梯無聲地放下,搭在浮空平台冰冷的金屬地麵上。
甲板上,柳如煙、蕭戰等青雲天驕整理儀容,深吸一口帶著天空城濃鬱靈氣的空氣,帶著青雲派的驕傲與沉甸甸的期許,迎著無數或好奇探究、或審視評估、或漠然無視的目光,昂首挺胸,沿著光潔如鏡的舷梯,踏上了中洲的土地。
他們的身影在巨大的浮空平台和遠方夢幻瑰麗、無邊無際的城市背景襯托下,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帶著一股初生牛犢欲搏擊長空的銳氣,如同一柄柄剛剛出鞘、寒光乍現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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