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李和他手下幾個漢子，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臉上殘留的驚駭如同刻上去的浮雕，目光死死黏在十丈外那個掙紮著爬起來的胖子身上。
陳實渾身沾滿濕滑的汙漬，骨頭像散了架般酸痛，齜牙咧嘴地扶著旁邊一個散發著濃烈酸腐氣味的廢棄金屬桶才勉強站穩。他第一反應是跑！
小灰剛才那一下空間挪移雖然神乎其技，但代價巨大，此刻這小祖宗軟趴趴地癱在他亂糟糟的頭發裡，連“啾”一聲的力氣都沒了，銀藍風翎黯淡得像蒙了層厚灰。
沒了這張最大的保命底牌，麵對一群明顯是刀口舔血的地頭蛇，陳實隻覺得後脖頸涼颼颼的。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肥胖的身軀就想往那堆散發著惡臭的金屬桶後麵縮。
“等…等等！”
疤臉李乾澀嘶啞、帶著明顯顫抖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鐵片刮過石板，突兀地刺破了死寂。
他看到陳實要跑，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比恐懼更深的慌亂，竟踉蹌著向前一步，抬起那隻沾滿汙垢的大手，卻又不敢真的伸出去，就那麼僵在半空，姿態顯得無比怪異和卑微。
“兄…兄弟！留…留步！”疤臉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近乎諂媚的小心翼翼，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都因肌肉的扭曲而擠出了幾分討好的弧度，“誤…誤會！天大的誤會！疤臉…疤臉我有眼無珠！不識真神！衝撞了高人！該打！該打！”
話音未落，他竟真的抬手，“啪”地一聲脆響，結結實實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力道之大，半邊臉頰瞬間浮起清晰的五指印。
他身後那幾個漢子更是嚇得一哆嗦，齊刷刷地跟著後退半步，腦袋垂得更低，大氣不敢出，之前的囂張氣焰早已被那神鬼莫測的空間挪移碾得粉碎，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
疤臉李舔了舔乾裂滲血的嘴唇，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近乎卑微的笑容，對著驚魂未定、隨時準備撒丫子逃命的陳實，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速飛快地說道：
“兄弟…不！大哥！您…您千萬彆跟我這粗人一般見識！這…這城南丹渣場，從今兒起就是您的後花園！您看上哪塊地界，隨便挑！隨便撿！我疤臉李和手底下這幫不成器的兄弟，絕不敢放半個屁！"
“不僅不要開張費…以後您在這兒，有什麼臟活累活，力氣活兒，或者…或者看上什麼東西夠不著，招呼一聲！兄弟們保管給您辦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他一邊說，一邊緊張地偷瞄著陳實的臉色，尤其是他頭頂那隻萎靡不振的銀藍色小鳥，眼神裡的敬畏幾乎要溢出來。
“隻求…隻求大哥您高抬貴手，把小的們當個屁放了…千萬彆往心裡去…”疤臉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腰彎得幾乎要貼到膝蓋。
陳實愣住了。一手扶著冰冷滑膩的金屬桶壁，一手下意識地護著懷裡那卷畫滿“作戰計劃”的獸皮地圖，綠豆小眼瞪得溜圓，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
這…這什麼情況？劇本拿錯了吧？剛才還喊打喊殺要收保護費，轉眼就納頭便拜自稱粗人小弟了？就因為小灰那一下？很有可能誤認為我是什麼少爺出遊了。
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小灰暴露了空間能力，是禍事！天機閣等搜羅奇人異士的恐怖組織…要是被他們盯上…陳實打了個寒顫，隻覺得這昏暗通道裡的陰風都帶著鉤子。
跑！必須立刻跑！遠離這群人！
這個念頭如同本能般占據上風。陳實深吸一口氣差點被混合臭味嗆到），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疤臉李連連擺手，聲音帶著刻意的虛弱和惶恐：“大…大哥您言重了！小弟…小弟就是個掃地的雜役，哪是什麼高人…剛才…剛才純屬意外！意外！小弟這就走！這就走！絕不給各位大哥添麻煩！”
他說著，腳下已經開始悄悄挪動，眼睛瞄向通道深處更陰暗的角落，尋找溜走的縫隙。
“彆！大哥您留步！”疤臉李一看陳實還是要走，急得汗都下來了，臉上的刀疤都顯得有些扭曲。他猛地從懷裡摸索起來，動作帶著幾分倉惶。幾息之後，他竟掏出一個臟兮兮、用油膩布條纏著的小布包，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向陳實。
“大哥！一點…一點小小的見麵禮！不成敬意！算是給大哥您…壓壓驚！”疤臉李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誠懇和討好，“疤臉我在這城南地界混了十幾年，彆的沒有，就是認識幾個兄弟，消息還算靈通！大哥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有兄弟我在，至少…至少能少走些彎路，省去些麻煩不是？”
他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像是為對方著想，眼神卻充滿了祈求，生怕這尊“瘟神”真走了，日後想起來找他麻煩，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陳實的腳步頓住了。他看著那個散發著可疑油漬味道的小布包，又看看疤臉李那張寫滿“真誠”和恐懼的臉，心思電轉。
跑？能跑到哪去？天空城這麼大，但自己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沒有疤臉李這種地頭蛇的默許，彆說撿漏發財，恐怕連靠近丹渣場核心區域都難，甚至可能被其他不明真相的拾荒者當成肥羊圍攻。小灰又脫力了，再來一次空間挪移？估計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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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和這群明顯不是善茬的家夥虛與委蛇？風險巨大！但…似乎眼前隻有這條路能暫時穩住局麵。而且…疤臉李的話裡透露出一個關鍵信息——他對這片垃圾場很熟！消息靈通！這對急需情報、兩眼一抹黑的陳實來說，簡直是沙漠裡的甘泉！
一個極其大膽、又充滿了“陳實式”猥瑣算計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燭火，在他那顆以“苟”為核、但絕不缺乏小聰明的心底，驟然點亮！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和惡心感，臉上迅速切換回那種帶著幾分諂媚、幾分憨厚、又帶著點恰到好處“高人”餘韻的複雜表情。他沒有去接那個可疑的布包，反而費力地在自己懷裡摸索起來。
“哎喲，大哥您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陳實的聲音帶著誇張的受寵若驚，動作卻毫不含糊。他在懷裡掏啊掏，終於摸出幾塊鴿卵大小、顏色黯淡、表麵坑窪不平、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頭。
這幾塊石頭，正是他在青雲派後山清理碎石堆時，“好運”撿到的南荒特產——熒光石。
在青雲山，這玩意兒除了晚上能發出點微弱、時靈時不靈的慘綠幽光，偶爾能當個不用靈力的夜燈照明外，幾乎毫無價值。臨行前，他本著“有備無患，萬一能換倆包子”的原則，隨手抓了幾把塞進包袱裡。
此刻，這幾塊在南荒無人問津的破石頭，成了陳實手裡唯一的“籌碼”。
“大哥您看！”陳實臉上堆滿笑容，將幾塊熒光石托在油膩膩的掌心，遞到疤臉李麵前，語氣帶著一種“鄉下人進城獻寶”般的熱情和自豪，“這是小弟從南荒老家帶來的‘特產’！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叫‘熒光石’！您彆看它現在灰撲撲的，等天黑了，擱在沒光的地兒，它能自個兒發亮！綠瑩瑩的，跟鬼火似的，挺有意思！送給大哥和幾位兄弟當個見麵禮，圖個新鮮！”
疤臉李愣住了，伸出去遞布包的手僵在半空。他狐疑地看著陳實掌心那幾塊毫不起眼的破石頭，又看看陳實那張“真誠”的臉，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這胖子…什麼意思？拿幾塊破石頭打發我？是看不起我，還是…另有所指？
他身後的幾個漢子也麵麵相覷，眼神裡充滿了不解。這破石頭…能發光？騙鬼呢？中洲什麼奇珍異寶沒有？會發光的礦石多了去了，誰稀罕這灰不溜秋的玩意兒？
通道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的凝滯。隻有陳實掌心的幾塊熒光石，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愈發灰敗普通。
疤臉李眼神閃爍，飛快地權衡著。這胖子和他那隻怪鳥，絕對不簡單！能進行空間挪移的存在，哪怕隻能挪移十丈，那也是他這輩子都沒資格接觸的層麵！
這種人，要麼背景通天，要麼自身就是怪物！他拿出幾塊破石頭，肯定不是真的“獻寶”，更像是一種…試探？或者說，是一種“低調”的示好？表明自己不想惹事，也不想暴露太多？
對！一定是這樣！高人行事，高深莫測！不能用常理揣度！
疤臉李心中念頭急轉，臉上的狐疑迅速被一種“恍然大悟”和“受寵若驚”取代。他猛地收回自己那個裝著小額靈石的布包現在看來太俗氣了！），雙手在破爛的衣襟上用力擦了擦，仿佛要擦去所有汙穢，然後才極其鄭重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寶般，將陳實掌心的幾塊熒光石接了過去。
“哎喲！大哥！您…您太客氣了！”疤臉李的聲音帶著誇張的激動，臉上的刀疤都笑開了花，“這…這南荒的寶貝！一看就非同凡響！能發光的石頭！疤臉我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見這麼…這麼有靈性的石頭！你看這石頭都快會說話了！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
“疤臉哥說得對！一看就是好寶貝！”
“大哥出手就是不凡！”
那幾個漢子雖然心裡還在嘀咕這石頭能值幾個錢，但疤臉李都這麼說了，立刻跟著點頭哈腰，七嘴八舌地奉承起來，看向熒光石的眼神也仿佛帶上了光。
陳實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心裡暗道：這疤臉李也是個妙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比胖爺我差！
“大哥您喜歡就好！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圖個樂子！”陳實順勢收回手，臉上的笑容自然了幾分，“小弟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後在這城南地界，還得仰仗疤臉哥和各位兄弟多多照應。”
“大哥您這話就見外了！”疤臉李如釋重負，將幾塊熒光石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裡最貼身的口袋，拍得啪啪響，仿佛揣著的是絕世寶玉，“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疤臉李的親大哥！這城南丹渣場，就是您的地盤！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他拍完胸脯，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語氣：
“大哥，您既然對這‘資源回收’他學著陳實的用詞）感興趣，小弟給您透個底兒！想在這丹渣場淘到好東西，光靠眼力和手快可不行，得講究‘天時’！”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頭頂，雖然隻有通道頂部的劣質螢石，“看見沒？等天色徹底黑透，到了子時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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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
陳實精神一振，綠豆小眼瞬間亮了起來，配合地壓低聲音追問：“子時前後？有什麼講究？”
疤臉李見陳實感興趣，更加來勁，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子市井智慧：“嘿！那叫‘子夜傾瀉’！是天空城各大丹房、器坊、符籙工坊，集中處理當天廢料的時候！尤其是那些大宗門、大商會的核心丹房，那廢丹渣！嘖嘖…”
他咂了咂嘴，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精光，“剛出爐，還帶著熱乎氣兒！靈氣都沒散儘！運氣好，能扒拉出整顆的廢丹！或者藥性沒散乾淨的丹衣！甚至…還可能裹著煉廢的法寶碎片、畫錯的符籙核心！那都是值錢玩意兒！比白天這些冷冰冰、被翻過八百遍的垃圾強太多了！”
“熱氣騰騰…靈氣未散…”陳實聽得心馳神往，口水差點流下來，仿佛已經聞到了新鮮出爐的廢丹那“誘人”的焦糊味，“疤臉哥，這…這‘子夜傾瀉’在哪個位置？安全嗎？”
“位置嘛…自然是靠近‘萬廢歸流’主閘口的那片區域最好！離得近，廢料新鮮！”疤臉李指了指通道深處，“不過大哥，我得給您提個醒兒，那地方…競爭也最激烈！各路牛鬼蛇神都盯著呢！而且…”
他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剛傾瀉下來的廢丹渣，溫度高得嚇人！還帶著丹毒！一個不小心，沾上就得脫層皮！更邪門的是，有些廢料裡可能藏著‘蝕骨魔苔’的孢子！那玩意兒沾上血肉就瘋長，吸食靈力精氣，邪門得很！所以啊，去淘貨，得穿特製的隔熱靴，戴加厚的防火手套，還得備著祛毒避穢的丹藥！不然就是送死！”
陳實聽得心頭一凜，但更多的卻是興奮！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新鮮出爐的廢料！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黃金礦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