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隻覺得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箍住了他的手腕,像被燒紅的鐵鉗夾住,又燙又緊。眼前景物飛速倒退,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夾雜著疤臉李“陳兄弟!”的驚呼和小灰憤怒的尖鳴。
那自稱“歐冶廢”的邋遢老頭力氣大得驚人,拖著他像拖一袋靈米,腳下生風,七拐八繞,一頭紮進了廢器坊深處一條堆滿金屬垃圾的逼仄小巷。
“老…老前輩!有話好說!東西我不要了!都給你!放我走行不行?”陳實被拖得踉踉蹌蹌,手腕生疼,嚇得聲音都變了調。他另一隻手死死按住懷裡躁動不安的小灰,生怕這暴脾氣的小祖宗一爪子撓過去。
懷裡的星紋鐵片隔著衣服,正發出滾燙的溫度,震動著,仿佛一頭被困住的星獸在咆哮,與老頭塞給他的那塊扭曲“廢鐵”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閉嘴!聒噪!”歐冶老頭頭也不回,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狂躁,“好東西!天大的好東西!豈能明珠蒙塵?暴殄天物!該死!該死啊!”他一路罵罵咧咧,腳下卻絲毫不停,最後猛地推開一扇被厚厚油汙覆蓋、幾乎看不出原色的沉重鐵門。
“吱嘎——哐當!”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高溫金屬、陳年油脂、熔煉藥渣、腐朽木料以及某種奇特礦石粉塵的複雜氣味,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陳實的臉上,讓他瞬間窒息,胃裡翻江倒海。他眼前一黑,差點當場嘔出來。
“進!”歐冶老頭粗暴地把他搡了進去。
陳實踉蹌著站穩,捂著口鼻,驚魂未定地打量四周,隻一眼,就徹底呆住了。
這哪裡是煉器室?分明是一個被金屬垃圾和瘋狂徹底吞噬的巢穴!
空間出奇地大,穹頂高懸,卻堆滿了令人絕望的“山巒”。斷裂的巨劍劍柄如同傾斜的塔樓;扭曲變形的巨大盾牌疊羅漢般壘起;報廢的傀儡殘肢斷臂散落一地,空洞的眼窩反射著幽光;小山般的不知名金屬錠、礦石原胚、廢棄的齒輪、軸承、鉚釘……層層疊疊,仿佛經曆了一場金屬的滅世洪災,最終在這裡淤積、凝固。
唯一能證明此地與“煉器”有關的,是房間中央一個巨大的、形狀古怪的熔爐。它通體由一種暗沉的、布滿龜裂紋路的金屬鑄造而成,爐壁上鑲嵌著幾個早已失去光澤的複雜符文。
爐膛口黑洞洞的,散發著殘餘的、令人心悸的高溫餘韻,下方連接著複雜扭曲、同樣覆蓋著厚厚積垢的管道,一直延伸到牆角一堆如同怪獸內臟般的冷卻裝置裡。
熔爐旁邊,是一張巨大無比、同樣被各種工具和零件淹沒的鍛造台。台麵坑坑窪窪,布滿錘印和灼燒的痕跡。幾把大小不一、形態狂野、非金非石的重錘隨意地扔在上麵,錘柄油亮,顯然是被無數次緊握摩挲的結果。
牆壁上更是“壯觀”。密密麻麻掛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扭曲的鉗子、帶著鋸齒的刮刀、刻滿了詭異回路的錐子、散發著寒氣的冰鑿……許多工具陳實連見都沒見過,造型猙獰,與其說是煉器用具,不如說是某種酷刑刑具。角落裡,幾盞用不知名獸骨和渾濁水晶製成的長明燈,幽幽地燃燒著,投下搖曳不定、光怪陸離的巨大陰影,將整個空間渲染得如同魔域。
空氣灼熱而凝滯,金屬粉塵在幽暗的光線下無聲漂浮。
“看!”歐冶廢猛地將陳實拉到那張巨大的鍛造台前,動作粗魯。他布滿油汙和老繭的手,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將陳實撿到的那塊扭曲“廢鐵”放在台麵相對乾淨的一角。然後,他那雙深陷在眼窩裡、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兩團燃燒的鬼火,死死盯住陳實,“拿出來!小子!把你懷裡那個‘星核’拿出來!快!”
“星…星核?”陳實心臟狂跳,下意識地捂緊了胸口。星紋鐵片在懷裡燙得驚人,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它在劇烈震顫,仿佛要破衣而出,投向那塊扭曲廢鐵的懷抱。小灰在他懷裡也焦躁地撲騰著翅膀,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乎也對那兩塊鐵片極為忌憚。
“少廢話!”歐冶廢猛地一拍鍛造台,發出“哐”的一聲巨響,震得台麵上散落的細小零件嗡嗡作響。“老夫歐冶廢!打了一輩子鐵,廢了一輩子!但眼睛還沒瞎!你這塊鐵片上的紋路…”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枯瘦的手指淩空對著陳實的胸口比劃著,“周天流轉,星宿隱現,渾然天成!這是‘周天星辰鍛紋’!是上古‘星鍛法’的至高傑作!是傳說中‘周天星辰圖’的載體碎片!”
他猛地指向台麵上那塊扭曲廢鐵:“再看看這塊!雖然被打廢了,燒糊了,扭曲得不成樣子!但老夫摸了一輩子金屬,它的‘芯子’沒變!它的‘骨相’還在!它上麵殘留的‘星痕’,跟你懷裡那塊碎片,同出一源!它們是一體的!它們本該是一體的!”
歐冶廢的呼吸變得粗重,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狂熱光芒:“‘周天星辰圖’啊!傳說中能引動諸天星力,洞悉宇宙軌跡,甚至能溝通星界道則的無上至寶!它的碎片竟然…竟然淪落到這堆廢銅爛鐵裡!該死!該死!那群有眼無珠的蠢貨!隻知道看靈光強弱,隻知道看品相好壞!他們懂個屁!他們懂個屁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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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轉向陳實,那目光像是要把陳實生吞活剝:“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不管了!小子!把你那塊碎片給我!把這兩塊碎片都給我!老夫…老夫有辦法!老夫一定能找到辦法,把它們重新熔鑄在一起!讓它們重煥星辰之光!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老夫也絕不能讓它們繼續蒙塵在這垃圾堆裡!”
陳實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響,連連後退,後背撞在了一堆冰冷的金屬廢件上,硌得生疼。他腦子亂成一鍋粥。周天星辰圖?星鍛法?無上至寶?這些詞聽起來太遙遠,太虛幻了。但懷裡鐵片那瘋狂的共鳴,歐冶廢眼中那幾乎能焚毀一切的癡狂,又讓他不得不信了幾分。
“前…前輩…”陳實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乾得發緊,“您…您說的太玄乎了…我…我就一撿垃圾的雜役…這鐵片是我在老家後山掃…掃地時撿的…它就是個…有點古怪的石頭…”
“放屁!”歐冶廢唾沫星子差點噴到陳實臉上,“後山掃地能撿到周天星辰鍛紋?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這是星辰道則的顯化!是天地孕育的奇物!是機緣!是天大的機緣砸在你小子頭上了!”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帶起一陣油膩的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啊?意味著你手裡握著可能是上古失落道統的鑰匙!意味著你有可能窺見星辰本源的大道!”
他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陳實,語氣忽然帶上一種近乎哀求的狂熱:“小子…不,小友!小道友!老夫歐冶廢,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親手鍛造出一件能引動天地法則、銘刻大道之痕的器物!為此,我廢了無數心血,耗儘了家財,成了天工城人儘皆知的瘋子、廢物!但我從未放棄!”
他猛地拍著自己乾癟的胸膛,發出“砰砰”的悶響:“老夫的道,就在這熔爐裡!就在這鍛錘下!你手裡的碎片,是老夫畢生追求的契機!是老夫觸摸‘道痕’的唯一希望!把它給我!把兩塊都給我!老夫用畢生所學和這‘天棄廬’裡所有你看得上的東西跟你換!老夫…老夫甚至可以立下心魔大誓,若能修複成功,此寶最終必定物歸原主!老夫隻求…隻求參與這‘複星’的過程!隻求親手觸摸那星辰鍛紋!”
陳實的心,被歐冶廢這番近乎泣血的誓言狠狠撞了一下。他能感受到老頭話語裡那種刻骨銘心的癡迷和絕望的渴求,那種為了心中執念可以拋棄一切的瘋狂。這和他為了口吃的、為了安穩苟命而斤斤計較的小心思,形成了天壤之彆。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小灰似乎也感受到某種沉重的氛圍,安靜了下來,綠豆大的小眼睛警惕地看著歐冶廢,又看看那兩塊鐵片。星紋鐵片依舊在發燙,在呼喚。那塊扭曲的廢鐵,在幽暗的燈光下,其表麵某些極其細微的凹凸紋路,似乎真的隱隱與星紋鐵片上的某些線條走向相合……
風險!巨大的風險!這老頭看著就不靠譜,像個隨時會爆炸的熔爐。把鐵片交給他,天知道會出什麼事?萬一他搞砸了,把自己和小灰搭進去怎麼辦?萬一這鐵片真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老頭起了貪念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但…誘惑同樣巨大!修複星紋鐵片?一件可能引動星辰之力的寶物?歐冶廢的承諾和誓言?還有這滿屋子雖然看著像垃圾,但能被一個如此癡迷煉器的老頭收藏,說不定真有寶貝的“破爛”?
陳實的內心天人交戰,胖臉上表情變幻不定,額頭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前輩…”陳實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您…您說的修複…有…有幾成把握?會不會…炸爐?”他可是親眼見過小師姐煉丹炸爐的威力,這屋子裡的熔爐看著就比丹爐嚇人一萬倍。
歐冶廢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這小子沒直接拒絕!有門!
“幾成?”歐冶廢搓著滿是油汙的雙手,在臟得看不出原色的衣襟上胡亂擦了擦,在鍛造台前來回踱步,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成?不!兩成!…三成!對!至少有三成把握!”他猛地站定,伸出三根手指,眼神熾熱地看著陳實。
“才三成?!”陳實差點跳起來,臉都白了。
“三成還少嗎?!”歐冶廢瞪圓了眼睛,“這可是上古星辰鍛紋!是傳說中的東西!老夫能找到同源碎片,能認出它們,能想到用‘星髓引’配合‘九幽寒泉’來嘗試平衡星力進行熔接,這已經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三成!三成已是邀天之幸!”他喘了口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況且,老夫這‘天棄爐’,雖然看著破,但爐心用的是‘地肺火晶’的殘渣,爐壁內襯摻了‘不燼石’粉末,天生就能承受狂暴火力和星辰之力的衝擊!比那些華而不實的‘天工爐’強百倍!炸?沒那麼容易!”
他猛地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麼,衝到牆角一個巨大的、用某種妖獸頭骨製成的櫃子前,粗暴地打開。裡麵並非什麼珍寶,而是塞滿了各種顏色詭異、形態扭曲的失敗品。他翻找了半天,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最後掏出一個黑乎乎、拳頭大小、形狀極不規則、表麵布滿蜂窩般孔洞的金屬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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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歐冶廢把那金屬疙瘩扔給陳實。
陳實手忙腳亂地接住,入手沉重冰涼,一股淡淡的、混雜著硫磺和金屬的怪異氣息傳來。
“老夫早年用一塊‘空冥石’邊角料和‘玄龜甲粉’瞎鼓搗出來的失敗品,”歐冶廢指著那金屬疙瘩,“本來想做個儲物法寶,結果空間沒穩定住,坍縮成了這麼個玩意兒。但它有個好處,極其堅韌!能吸收和分散衝擊力!老夫試過,金丹初期修士全力一擊,也休想在上麵留下印子!送你了!當個護心鏡或者砸人板磚都行!萬一…老夫是說萬一真有點什麼意外動靜,它能幫你擋一下!”
陳實掂量著手裡沉甸甸、賣相極醜的“板磚”,感受著它那令人心安的厚重質感,再看看歐冶廢那混合著狂熱、期待甚至有一絲懇求的眼神,又低頭看看懷裡依舊滾燙、仿佛在催促他做決定的星紋鐵片……
“小灰…”陳實低聲喚了一句。
小灰從他衣襟裡探出小腦袋,銀藍色的風翎在幽暗光線下流轉著微光。它歪著頭,看看陳實,又看看那兩塊鐵片,最後對著歐冶廢,“啾”地輕鳴了一聲,聲音裡似乎少了幾分敵意,多了點…好奇?
這聲輕鳴仿佛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陳實一咬牙,一跺腳雖然因為胖,跺腳也沒什麼氣勢),胖臉上露出一副豁出去的悲壯表情:
“行!老前輩!我信你一回!東西…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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