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夜晚,星輝依舊慷慨地灑落,為星塵稻海鍍上流動的銀邊,稻香混合著靈泉的濕潤氣息,沁人心脾。
而最霸道的,依舊是那幾乎成為後山標誌的、混合了焦香、酒醇、油脂與星辰道韻的燒烤香氣,它像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攥住每個人的嗅覺,勾動著味蕾與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滿足感。
但彌漫在空氣裡的,最珍貴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和諧”。
這並非觥籌交錯間的虛偽客套,也非懾於強權的表麵平靜,而是一種在燒烤煙火、美酒醇香、以及某種無形“規則”與“威懾”下,自然而然發酵出的、跨越了地域偏見與宗門壁壘的奇妙交流場。
這裡,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暫時擱置了外界的紛爭與排名!
最初的混亂、試探、甚至些許敵意,如同投入火中的冰雪,迅速消融
。這些心高氣傲、來自四麵八方的年輕俊傑們逐漸意識到,在這個看似質樸、甚至有些“土氣”的青雲後山,存在著一條不成文的鐵律:暢所欲言可以,展示所長歡迎,質疑辯難更是常態,但唯獨不能恃強淩弱、惡意挑釁,破壞這份難得的“煙火氣”。
畢竟,那位總醉臥亭頂、偶爾投來漫不經心一瞥卻能凍結神魂的化神修士司徒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強大的秩序維護者。
於是,一種自發的、鬆散卻又充滿生機與活力的“論道”氛圍,如同星塵稻般在這片土地上紮根、抽穗、揚花。
那片被加固過的草地,無疑是後山最熱鬨的核心舞台。
白日裡,它可能是北蠻少主阿骨打與體修石猛角力的戰場,吼聲如雷,腳步踏得地麵悶響,塵土尚未揚起多高,往往就被陳實一張悄無聲息激發的【除塵符】或者他那柄看似普通、揮動間卻帶起微弱星輝的掃把給清理得乾乾淨淨,隻留下兩個汗流浹背、暢快大笑的彪形大漢。
而當夕陽西沉,篝火“劈啪”燃起,跳躍的火光映亮一張張年輕而充滿求知欲的臉龐時,這片草地便化身為最開放、最包容的交流平台。
東瀛的柳生十兵衛,依舊是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峻模樣,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刀。但他不再僅僅執著於挑戰那虛無縹緲的“掃帚劍仙”。
在與蕭戰進行了數次以木棍代劍、於清冷月色下沉默而激烈的切磋之後,他偶爾也會選擇一方乾淨的青石盤膝坐下,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豎耳傾聽那些中洲天驕們關於靈力微觀運行、節點共振的激烈爭論。
那緊蹙的眉頭下,銳利如劍的目光時而會閃過一絲極難捕捉的思索光芒。他甚至會主動找到那位來自天機閣、擅長陣法的女修洛璃,用他那帶著生硬腔調的語言,請教關於“勢”的凝聚與“域”的展開,與他所追求的“一擊必殺”、“寂滅無痕”的劍意有何內在關聯。
這種跨界思考如同在他極端純粹的劍道之心上,敲開了一絲微小的縫隙,雖未改變其核心,卻讓他那原本一味追求淩厲的劍意,隱隱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如同月光流淌般的“圓融”與“餘韻”,雖隻是初現端倪,卻已讓蕭戰等用劍高手在再次交手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與啟發。
阿骨打是這片草地上當之無愧的“活力源泉”。他精力旺盛得仿佛永遠用不完,嗓門洪亮,性格直率得如同北蠻荒原上的風。
在與石猛摔跤摔得渾身舒暢、氣血奔騰之後,他對中洲那些精巧繁複如同繡花般的法術模型和理論推演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卻對西佛玄奘佛子那看似瘦弱、實則隱泛金光、寶相莊嚴的“金剛身”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大和尚!”他常常拍著自己硬邦邦、如同銅鑄的胸膛,又伸出粗壯的手指好奇地戳向玄奘那看似單薄的僧袍在距離三寸處被柔和佛光擋住),聲若洪鐘地問道,“你這身子骨,看著風吹就倒,咋也這麼結實?跟俺們北蠻祖傳的‘圖騰戰體’有點像,都是硬邦邦的,但感覺裡麵的勁兒又不一樣!啥原理?能教教俺不?俺拿北蠻秘傳的、能激發氣血潛能的‘凶獸凝血法’跟你換!保證不虧!”
玄奘佛子每每被他纏得無法,隻得停下撚動佛珠,耐著性子解釋,聲音平和如潺潺溪流:“阿彌陀佛。施主,貧僧所修乃佛法金剛之力,源自內心無上慈悲與堅定道心,外禦諸般魔障,內護靈台真如,並非追求蠻力搏殺之術。與貴部汲取凶獸氣血、錘煉己身的戰體之術,恐是南轅北轍,道不同也。”
“哎呀,管他南轅北轍,能打…啊不,能抗揍就行!”阿骨打渾不在意地大手一揮,邏輯簡單而直接,“慈悲啥的俺是不太懂,但你這殼子硬是真的!光說不練假把式,來來來,大和尚,你就站這兒,讓俺實實在在打一拳試試手感!俺保證隻用三成力!”說著就真的拉開了架勢,碗口大的拳頭上肌肉賁張。
玄奘嚇得連連後退,口誦佛號不止,清秀的臉上滿是無奈,那周身的佛光都因這“無妄之災”而微微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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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石猛看不過去,一把摟住阿骨打的肩膀,將他強行拖走:“行了行了,我的阿骨打兄弟!佛子不興這個,人家修的是心境!你想試手感,俺這身板隨時奉陪!走,那邊接著摔去!”
另一邊,幾位中洲天驕正圍著一株陳實不久前剛嫁接成功、長勢喜人的“鐵刺星稻”幼苗,展開了新一輪的、唾沫橫飛的學術研討。
這株稻苗約半尺高,稻稈呈現出一種金屬般的暗青色,稻葉邊緣生著細密而鋒銳的、閃爍著星芒的尖刺,整體散發著一股堅韌與銳利並存的氣息。
“妙啊!妙不可言!”一位來自“百草穀”、專精靈植的女修蘇婉清,美目中異彩連連,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玉尺輕觸稻葉上的尖刺,感受著其上傳來的微弱反震之力,“以溫和的星辰之力為根基滋養,竟敢大膽嫁接金銳之氣如此霸道的‘裂金棘’!非但沒有屬性相衝導致枯萎,反而成功誘導稻穀產生了自帶的物理防禦屬性!這思路…這膽魄…聞所未聞!陳大師對靈植物性的理解,簡直…簡直匪夷所思!”
“蘇師妹所言極是!”旁邊一位來自“神工坊”、擅長煉器的青年才俊墨淵接口道,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暗青色的稻稈,“但你們看,更驚人的是這稻稈的纖維結構!在星辰之力日複一日的衝刷與那種奇特的‘小灰特供肥’滋養下,其纖維排列緊密無比,韌性相較普通靈稻提升了何止數倍!若能解決大規模培育的難題,取其纖維煉製護甲內襯,或者作為高階符籙的載體,其價值…不可估量!”
“何止!”另一位天驕補充,“你們感受到沒有?這尖刺上附著的微弱星辰銳氣,似乎對陰邪之氣有一定的克製作用!若用於布置某些特定陣法,或許有奇效!”
“陳道友…不,陳大師當真是不世出的奇才!”有人忍不住再次感歎,目光複雜地投向不遠處,正蹲在靈魚塘邊,拿著一根長柄網兜,似乎專心致誌地打撈水中落葉和…嗯,星鱗魚排泄物實則是在進行日常清理和維護)的陳實,眼神中充滿了由衷的敬佩與…一絲揮之不去的茫然。
因為他們沮喪又驚奇地發現,這位被他們尊稱為“大師”的胖子,行事毫無章法可言,思維跳躍得如同山間野猴。
你滿懷恭敬地請教高深的靈力理論,他可能一邊撈著魚糞,一邊跟你扯什麼“能量守恒定律”和“質能方程”;你虛心求教靈植嫁接的關鍵,他可能撓著頭說這是“基因…呃,靈脈選擇性表達的結果”。
你探討煉器材料的物性融合,他可能會認真地建議你,可以先試試優化一下燒烤架的熱傳導均勻性,說這樣烤出來的魚口感更好。
這種天馬行空、看似不著邊際、卻又往往能歪打正著、切中某些被忽略要害的思維方式,讓這些習慣了在嚴謹體係框架內修煉和思考的中洲天驕們,既感到深深的挫敗,內心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新奇與刺激,仿佛一扇從未想象過的、通往未知世界的窗戶,被這個蹲在魚塘邊的胖子,用他那沾著魚腥味的手,給“哐當”一聲推開了。
西佛的玄奘佛子,在經曆了被小灰“渡化”果砸光頭)和被阿骨打持續“騷擾”之後,似乎也於無奈中悄然放下了些許固有的固執與框架。他開始嘗試以更開放的心態,去理解甚至感知其他流派的理念與力量。
他常常安靜地坐在那株古鬆下,如同入定,實則神識清明,聆聽著中洲天驕們爭論“物質與靈氣的本質及相互轉化”,清秀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思考這與佛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萬法唯識”的至高理念,是否存在某種深層的、不為人知的關聯。
他看著柳生十兵衛練劍時,那將全部精神、意誌、殺氣凝聚於一點、追求極致鋒銳與毀滅的姿態,隱約間,仿佛觸摸到了一絲佛門護法金剛“忿怒相”背後那“勇猛精進”、“掃除一切魔障”的真意。
他甚至在某次篝火旁,被阿骨打半強迫地塞了一小杯稀釋過的“醉仙忘憂”果酒,感受著那微醺狀態下,心神前所未有的放鬆與平日裡被戒律束縛的思維竟變得異常活躍、靈感偶現的奇妙狀態,雖然下一刻他便立刻口誦清心佛號,驅散了那點酒意,但澄澈的眼眸中,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恍然與了悟——原來純粹的愉悅與心靈的短暫鬆弛,並非一定是需要徹底排斥、視為洪水的“妄念”,或許,它也可以是照見本心、觸發悟道的一抹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