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恩的問題明顯令克瓦希爾產生了意外與動搖。或許是因為它的下身有所動作，連它坐著的那匹馬都輕輕嘶鳴了兩聲。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尼爾森有些膽怯地看著一人一狗，阿德麗娜和妮蔻也幾乎屏住了呼吸。
她們不知道暮恩為什麼會這樣問，但她們知道，暮恩做事說話從來都有理由。既然暮恩如此開口，那恐怕克瓦希爾與北丘郡的魔獸之患真的不無關係。
“你為什麼這麼問，你知道了些什麼？”克瓦希爾語氣有些嚴肅，麵對暮恩這個難以捉摸的東方客，它自知沒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但它絲毫不記得自己曾泄露過這方麵信息。
沒想到暮恩卻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的樣子。
“我什麼也不知道啊，不然我還何必問呢。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問，說老實話，隻是覺得時間和地點上有點湊巧而已。
你出現在村子中是這幾個月的事，北丘郡的魔獸之患也是這幾個月的事。你和那些作亂的魔獸來自同一個地方，又在同一段時間與它們出現在同一區域。你作為高級魔獸，與這些魔獸的活動有所關聯，甚至它們直接受你指揮，聽起來似乎都不無可能。”
克瓦希爾眯眼看著暮恩道：“雖然你說的沒錯，但這些懷疑都毫無根據。即使我真的與魔獸之患有關，若是我不承認，你又該如何驗證呢？如果我確實無辜，你又是否願意相信我呢？”
暮恩搖搖頭，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我不需要驗證，克瓦希爾，因為我會無條件相信你說的答案。
你會這麼問，是因為你沒有完全認清我們眼下的關係。
不是我需要思考如何從你這裡得到準確的答案，而是你要掂量該用一個怎樣的答案來贏取我的信任。
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都不影響我們在北丘郡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大可以選擇欺騙我，隻不過，除非你有把握在我活著的時候永遠不讓真相露出一點線索，否則的話，建議你不要那樣做。
基於你之前的行為，我願意相信你的友善。但我們畢竟並不了解彼此的底細，甚至都不是一個種群。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觀察人類社會，就應該明白，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從來都是由懷疑開始建立的。”
他的語氣輕鬆，言辭卻句句鋒利，讓克瓦希爾眉頭緊鎖。
低頭短暫沉思之後，克瓦希爾歎了口氣，再次看向暮恩。
“你說得對，暮恩。這次魔獸之患，我是發起命令的魔獸之一。”
此言一出，阿德麗娜和妮蔻心中頓時一驚，表情也複雜起來。
在克瓦希爾剛剛坦誠身份時，二人表現出的驚懼和緊張主要是源於未知。在暮恩與對方的聊天過程中，意識到克瓦希爾基本都站在自己這邊的兩位姑娘，對這隻談吐頗有些儒雅的高級魔獸已經不太害怕了，甚至覺得可以和對方做朋友。
然而就在這時，對方又忽然坦誠自己是這場魔獸之患背後的始作俑者。這下她們直接懵了，心中拿不準克瓦希爾究竟是敵是友。
“暮恩，阿德麗娜，妮蔻，希望之前相處的經曆，能讓你們相信，我並不想與人類為敵。”克瓦希爾微微俯首，語氣誠懇，竟像是在對三人鞠躬。
“我願意相信你，但你為什麼……”妮蔻皺著眉頭問。
“抱歉，我不能透露太多。畢竟，我現在也無法確定你們會站在什麼位置上。你們是傭兵，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你們就會因為任務站在我的對立麵。我懷疑你們正如你們懷疑我，現在，我隻能告訴你們，發起這次魔獸侵襲，是我不得不做的選擇。”
克瓦希爾的話雖然真誠，卻幾乎沒什麼實際內容。可是暮恩還是從中抓到了關鍵的細節。
“你說……未來的某一天？那是否意味著，這一次，我們並不在你的對立麵？”
克瓦希爾愣了一下，暮恩則繼續開口。
“在襲擊拜德神父的那個晚上，為了吸引村民們的注意力，你派遣獸群從村口攻了進來。從結果上能看出你其實不想傷害村民，派來的大部分都是野獸。但這也證明了，你並不把野獸和低級魔獸的性命看得很重。
然而對那隻白猿，你的態度就明顯在乎了許多。我想中級魔獸對你來說都是比較重要的部下才對。但是被我殺死的那隻烈脊狼也是中級魔獸，這麼多天過去了，你不可能沒收到消息，卻到現在也沒對我表現出任何不滿。
難道說……你其實也希望我們將這些為禍的中級魔獸除掉？”
克瓦希爾歎了口氣。
“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類，暮恩。如果可能的話，我絕對不想與你為敵。
你猜得沒錯，我是想借人類的手除掉那兩隻中級魔獸。但這對你們來說也是好事，那匹狼和那頭鹿都對人類恨之入骨，他們活得越久，對人類傷害越大。”
暮恩幽幽道：“那隻白猿看起來對人類也不友善。”
克瓦希爾笑了笑說：“它隻是沒那麼喜歡人類，至少還對我的命令一向遵從。最近它和安雅的相處越來越融洽，我已經很滿意了，你不能對中級魔獸要求太高。不過它確實向我表示過很討厭你，它對自己的實力一向很自信，結果卻在你手上討不到一點便宜……這種心情相信你能理解。”
暮恩輕鬆地聳聳肩，被一隻猿猴魔獸所記恨，倒也是個難得的體驗。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你們恐怕不會在北丘郡待很久了。”克瓦希爾意味深長地看著暮恩他們。
暮恩很快便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看樣子，巴尼亞尋找魔獸巢穴的工作已經取得了相當的進展。不過這句話裡隱藏的意思則是，它也知道這些。
想到克瓦希爾能號令魔獸與野獸，暮恩簡直不敢估計它的情報網能有多誇張。
“下次見麵不知會是什麼時候，隻希望我這次交流中的坦誠，能為我們的關係帶來一個好的開始。”克瓦希爾一邊出言總結，一邊像真正的貴族一樣行了一個送彆的鞠躬禮。
心知對方已經不打算透露更多秘密，已經認為收獲頗豐的暮恩笑著點頭示意。
“不知你會不會喜歡這個評價，但與你溝通的過程，我感覺你的思維完全與人類無異。”
“噢，我願意相信這是你認為的一種讚美。”黑色的獵犬平靜地吐著人言，“不過，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智慧，從來不是專屬於人類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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