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的晚餐,阿德麗娜和妮蔻都吃得很開心。暮恩將自己和巴尼亞的溝通結果告知了二人,既然傭兵團這邊的長官也已經首肯,少女對那張毛皮的歸屬也就再無心結。
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後,暮恩終於久違地躺在了鬆軟舒適的床上,渾身積攢下的些許疲憊也一掃而空。
東方客縱使武功再高強,也畢竟是肉體凡胎,不是鐵打的。在虔光村的幾天裡,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再加上幾場激烈的戰鬥,多多少少有些令他身心皆疲。
身心放鬆之後,他也有了心情去仔細感受自己左臂傳來的變化。
自從吸取了那密室中的力量,那個存在時不時就會躁動一下。如果說之前祂偶發的感應是令人捉摸不透,現在基本就等於毫無規律了。
從理論上說,左臂上的封印可以禁錮祂的自由和偉力,並且一定程度上能夠使用祂的力量。
問題在於,這個理論沒有被驗證過,上千年來,他是唯一的實踐者。雖然他成功地完成了封印,卻完全拿不準這道封印的效果如何,也不知道該怎樣去使用這份“神明”的力量。
還在東方大陸時,他一直能感受到“神明”與土地的連接。這種連接自他出海後就逐漸變得微弱,直到徹底斷開。抵達西方大陸後,祂的沉眠一度讓暮恩認為,祂的偉力真的完全依托於大地而存在。
這個猜想並非是暮恩有了事實佐證之後才冒出來的,而是許多知曉這“神明”存在之人的共識。雖然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神明”的本質與其偉力的源頭,但這個說法由來已久,甚至早已蔓延到民間。百姓們憑借自己的想象,逐漸為祂附著了各色各樣的奇聞傳說,用無數種不同的理解相信著祂的存在,傳頌著祂的名——
“龍脈”。
東方諸國無數百姓不可能想到的是,那傳說中誰能掌握便能得到天下的“龍脈”,竟然被封印在一個人的左臂,帶到了大海彼岸的另一片世界。
然而如今,龍脈的多次異動,已經用事實向暮恩證明,祂的力量仍未沉寂。
唯一讓暮恩感到放心的是,隻要封印沒有鬆動,至少意味著龍脈依然不會失控。異動本身對他自己的影響微乎其微,或許龍脈偉力會透過封印有些許逸散,但從前幾次的結果來看,也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影響。
不過這隻是現狀,未來會發生什麼,暮恩自己也說不好。密室中能與龍脈產生共鳴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像這樣的力量還有多少?甚至……會不會西方也有龍脈?如果有的話,當兩片大陸的龍脈相遇,又會發生什麼?
憂慮一旦在想象的加持下無限延伸,就容易令人陷入焦躁的情緒中。好在暮恩最擅長的就是在這種時候克製情緒的蔓延,冷靜地處理一切。
東方客在床上翻了個身,回想著自己去往虔光村這幾天的經曆。然後他意識到,相比在東方時,自己似乎真的有了不少變化。
當那些曾經壓在他肩頭的目標、責任與觀念都被卸下之後,他似乎逐漸開始拋開顧慮,隻憑自己心中的聲音去做事,不那麼在意可能導致的結果。
在決定讓拜德接受應有的懲罰時,暮恩不是沒想過後續光諭教會將如何應對,虔光村的村民們可能因此遇到麻煩。
但他也隻是想到了而已,在任何一個瞬間中,他都沒有將放過拜德作為一個選項,去比較兩種結果帶來的利益與弊端。
這首先自然是因為,他樸素的俠義之心不能容忍自己對罪惡視而不見。而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他覺得自己不需要為虔光村的村民負責。
這聽起來並不高尚,但暮恩本就從不以高尚自居。正相反,他總是願意用最不堪的視角來自省。
他會因為善良而關心那些村民,也會因同情而希望能幫助那些村民。但他也清醒地知道,那些不是他的義務,虔光村村民的生活,與他無關。所以在他做下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和顧慮。
可是在東方時,暮思痛無法做到這一點。無數人為他而戰,無數人因他而死。在師尊的教導下,他始終將萬千黎民視作自己的責任,所以,他放不下。
甚至他選擇來到西方,在內心深處也埋藏著一個極其陰暗、自私且殘酷的理由……
“如果龍脈真的意外暴亂,至少不要傷害到東方的百姓。”
他當然知道西方的百姓也是人,知道這種想法很卑鄙。但是為了自己和故土的萬民,他接受了這份卑鄙。
或許當他在西方待久了,與這裡的許多人萌生牽絆,就又會為自己平添許多顧慮。